景晏四十二年,孟夏之初,定北大将军府门前。
“劳烦,请问府上大将军可在?”
薛福正指使府内小厮关门,就听到这话,抬眼望过去,就见个青年小厮扶着个瘦弱公子站在石狮子旁,正朝这边看。
“少爷,您还好吗?”
文竹将落下的包袱甩回肩上,右手微微使力将身旁那人往自己身上揽,一双眼里满是焦急之色。
西斜的残阳渐隐,傍晚空旷的街道两侧卷来阵阵细碎的寒风,让人禁不住的打了个寒战,段时渊抬手止住唇边的痒意,浑然不觉自己的脸色有多可怕。
“无事,你去看,是不是有人来了?”
这个点了是谁又来拜会?
薛福不察,只能暂且将门掩着,自己快步走下来至两人身前,拱手行礼,“不知两位是?”
“我家少爷是府上姑奶奶的亲子,如今快值秋闱,少爷赴考来京,听闻定北大将军府在此,今日特来拜会。”说着掏出路引递上。
秋闱不得到八月嘛,如今才四月初,这是赶的哪门子考哦?
薛福心中疑惑,手上动作却不慢,当下便打开书信验看,几瞬后便知这是真的,吩咐了一个小厮进去通报后,态度恭敬的将东西递回。
“表少爷,老奴是府上管家薛福,方才我已让人前去通报将军了,您这就随我入府吧。”
段时渊心中的焦躁压也压不住,见此勉强抬首一笑,“多谢福伯。”随后便跟在他的身后。
薛福听到这熟悉语气诧异了一瞬,随后便低头继续带路,段时渊脚步愈急,连带着前头带路的薛福几次加快了步伐。
那两人恍然未觉,文竹跟在自家少爷身后,却觉得既累又吃惊,又一次险然跟丢后,文竹暗暗加快了脚步,却发现段时渊十分熟悉的再次绕过垂花门,他心中又多了一个疑团。
段时渊此时顾不得这些,他只想快些,再快些!
“老爷,表少爷到了。”薛福将人引至偏厅后就退下了。
段时渊深吸一口气,眸中满是复杂,立即俯身行礼,“时渊拜见舅舅,舅舅安好。”随后递上父亲段明远的书信。
薛峥抬首看过来,正对上段时渊的视线,一时间竟愣住了,对面那人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多到让人看不清。
片刻后他起身将人扶起,温声开口,“莫要行这些虚礼,我府内不兴这些,快坐吧。”
接过信后拆开,看完后薛峥将信一一收好,目光却在暗暗打量对面那人:此刻段时渊端坐在侧,眉眼冷峻,只一根青玉簪束于发间,通身靛青绸衫难掩霁月风姿,偏偏周身萦绕着一股病弱之气。
“时渊?可有取字?”
“还不曾,时渊如今还未及弱冠。”
薛峥也没多想,见他脸色苍白的过分,上前关切道,“可是车马劳顿的缘故?我瞧你脸色很是不对。”
近了才发现他身材瘦削的过分,竟比一旁的小厮还略匮些,薛峥当即就要唤福伯去医馆请大夫。
“舅舅且慢,我没事。”段时渊起身轻咳了一声,察觉到脑中晕眩之感越来越重,他右手立即狠狠掐向手心,迫使自己清醒些。
“不过是车马劳顿罢了,舅舅不必担心,现下已然见过舅舅,时渊就告辞了。”文竹立即上前扶住他,两人往外走。
薛峥拦住两人,“说的什么话,舅舅府内空房良多,你就暂且在这住着,等到过了秋闱,说不定府上还能出个举人老爷呢。”
“咳咳,那时渊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即使心中万分着急,段时渊也明白此时要冷静,见薛峥没反应过来,他不着痕迹的又开了口,“天色不早,时渊还未见过薛家表妹,此时可要一同去拜会?”
薛峥笑了笑,“那皮猴子有什么拜会不拜会的,这个点估计就在院内胡闹呢,正好你住的清澜院就在她隔壁不远,舅舅带你一同过去。”
瞧着离那时辰愈近,段时渊不敢再拖延,深怕那场面重现,当下便接道,“那舅舅便和我一起去吧。”
薛峥讶异,不知他为何如此着急,却还是依言一路带他过去,薛府颇大,如今天色渐渐暗下来,侍婢仆从们将灯逐盏点亮,光亮慢慢延展直至远处,耳边是薛峥不间断的话。
一字一句,恍如前世。
但他半句都没能听进去,心中全是那场将来的灾祸,段时渊从未觉得时间如此焦灼,就如这条怎么也走不完的抄手游廊。
“过了游廊,向左半刻钟便是绾绾的院子,向右便是你的院子了,府内一切皆由福伯管着,你若是有何需求,便去寻他就好,不用和舅舅客气……”
“那是何处?”
薛峥顿住脚,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处小院,原本荒芜着,后来由福伯接管,就被他种着不少花草,你明日里可以去瞧瞧,若是有喜欢的,就让福伯移栽些去你的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