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荏跪在家庙的佛像前,望着那佛奁里烟烟袅袅升起的丝丝薄雾,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失落。
表哥不愿牵扯进沈家灭口一案里,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那案子实在诡谲难测,如今这世道,谁不是冷了心肠,各扫门前雪?
道理虽明白,沈宜荏心内的哀伤却仍是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
慈爱父亲,温柔母亲,还有疼爱自己的嫡兄,活泼爱动的胞弟,却因那一场大火而与自己天人永隔。
她不是不怨的,可她如今却连怨谁都不知道,又谈何报仇雪恨呢?
沈氏进佛堂后,撞见的便是沈宜荏对着佛像默默流泪的这一幕。
她心里不免也有些哀伤,只放慢了脚步,又满眼怜爱地摩挲了番沈宜荏的鬓发,只叹道:“你倒是个实心的好孩子,姑母这一生子女缘分淡薄,好在倒得了你这么个乖巧的侄女,若是你能嫁给世子,便能名正言顺喊我一声娘了。”
沈宜荏却没想到沈氏会突然跑来这家庙中,她便擦了擦脸上的清泪,又连忙站起来对沈氏恭敬行礼道:“参见姑母。”
沈氏便含笑替沈宜荏拢了拢散乱的鬓发,又一脸慈爱的说道:“走吧,姑母带你瞧个乐子去。”
沈宜荏闻言,心内不免生出了些疑惑。
自从镇国公纳了个新姨娘进门以后,沈氏便再也没露出过这样痛快的笑容了,她整日里除了在正屋里责打丫鬟便是摔碗扔瓶,连沈宜荏都吃了好一通挂落。
可如今的沈氏却温柔慈爱的过分,连同眼角的细纹都喜得飞舞了起来,沈宜荏不免有些发憷,国公爷如今还病着,姑母缘何如此高兴?
待沈宜荏回了正院以后,她方才明白姑母的喜悦从何而来。
只见那镇国公新纳的姨娘王氏正被众多仆妇压在堂前的台阶上,奇怪的是,这王氏却蒙着面纱,露出的那一双眼睛也十分平平无奇。
沈氏见这王氏不肯讨饶,心内的郁气便又漫了上来,她只倨傲万分地讥笑一声,只道:“王氏,你可认罪?”
那王氏便发出了一阵似枯败朽木般的沙哑嗓音,“夫人,妾身何错之有?”
这王氏虽平日只以面纱示人,可露出的一双眼儿却再平凡不过,沈氏只料想,必是她容色丑陋,是以才不肯用真面目示人,如今听得王氏此般刺耳的声音,沈氏心内的火气便愈发旺盛了几分。
这王氏愈不堪,愈能衬出国公爷待她情深,一个面貌丑陋、声音刺耳的年老女子竟能从自己手里夺了大半宠爱,指不定这妇人乃是生养过的,国公爷如此独宠,只怕她要比自己更早些诞下麟儿来。
国公爷神志清明时,只将这贱人保护的滴水不漏,自己挖空了心思尚且伤不了这贱人分毫,
幸而,国公爷病了。
自己当然是不愿国公爷出事的,她已派人进宫去向贵妃娘娘求了只千年人参来,府上的名医已说了,只要以千年人参为引,服下对症之药,国公爷便无大碍。
她便得趁着国公爷苏醒之前,将那王氏解决了才是。
“国公爷没将你纳进门前,身强体壮,万事康健,可与你朝夕相处后,身子便每况愈下,那名医已与我说了,国公爷是中了毒,你这女子来历不明,说不准就是哪里来的妖女,要害了国公爷。”沈氏如此也撕下了平日里伪善的面皮,肆无忌惮的给王氏泼起了脏水。
王氏微愣,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满是无奈,她的嗓子似是被火炙烧过一般,说起话来缓慢而又迟钝,只听她沙哑出声道:“夫人明鉴,妾身不过是个寻常人罢了。”
沈氏好不容易才寻了个机会整治这王氏,又如何会轻易放过她?只见沈氏抿嘴一笑,美目里满是猝了毒的狠意,“你是不是妖女,这棍子打下去瞧你会不会死,便知道了。”
说毕,身后的嬷嬷们便一齐拿出了一根厚重无比的木棍出来,一旁的沈宜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只抖着语调为王氏求情道:“姑母,王姨娘身子瘦弱,可受不住这样的棍子啊。”
沈氏却没想到自己的内侄女会胳膊肘往外拐,当下便瞪了一眼沈宜荏,只说道:“给我闭上你的嘴,去里屋里候着,反正你小孩儿家的,也不禁看这种腌臜事。”
沈宜荏见沈氏似是铁了心要取了王氏之命,一时心内不忍,便扑通一声跪于地上,只哀求道:“姑母,王氏与我们一般会说会笑,又怎么会是妖女呢?”
沈氏被沈宜荏痴缠的狠劲越发上涌了几分,她便阴着脸恶声恶气的说道:“你年纪小,尚且不知京里后院里可出过不少女妖精,那些女妖精最会听取男人的心声,恬不知耻,魅惑勾人,闹得好好的人家家破人亡,若是碰上了这样的女妖精,还要杀了她纵火示众才是。”
沈宜荏还要再为王氏争辩几句,却被沈氏身后的嬷嬷一把拉了开来,那嬷嬷只冷着脸说道:“表小姐安生些吧,小心惹了夫人不快,你连个吃住的地方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