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兀自琢磨着,耳旁便传来一声疾呼:“丫头啊!丫头!我总算找着你了!” 见着张婶,我心中“咯噔”一下,想着快跑都来不及。 她在我跟前站定,喘着粗气道:“丫头快随我走一遭!夫人要见你!” 我纳闷。我在这南宫府已经多日,这当家主母突然说要见我,真是稀奇。 我被张婶拉到了一处雅致的院落。院落的中央摆着一张石桌,石桌前坐着一位华服妇人,此时正低头抱着怀中的婴儿轻哄着,看不清她的容貌。 我还没来得及打量几眼就被张婶拉着跪了下来。这一跪,我猝不及防,顿时天空阴云遮蔽,“轰隆”一声打了记响雷,吓得周遭的人都惊呼了一声。 旁人不知道,我这一跪这南宫夫人估计要折寿好几年,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头顶响起那南宫夫人的声音:“这七月里的天气当真是说变就变,方才还是晴天,这下就要变天了。” “是啊是啊,也不知小少爷吓到没。”话落,周遭一片死寂。 那南宫夫人语气带着一丝怅然,又道:“是啊,也不知吓到了没。”随后语调一转:“张婶,这便是上次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吧?别跪着了,起来说话吧。” 霎时,原本阴云遮蔽的院落顿时明亮了起来。 眼前的南宫夫人年过三十容貌却依旧娇美,与那十七八的姑娘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真是会保养。 那南宫夫人看着我道:“张婶,近来府里都在传这孩子的事情,说平白得了一场风寒倒是把原来的疯病给治好了,我还不信就叫你把她唤来给我看看。不过,现下看这孩子眉目清明,眼神透亮,一看便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随后指着我道:“你且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话落,张婶直接将我推到了那南宫夫人跟前。那南宫夫人和张婶在我耳边说些什么,我自没有什么兴趣,我有兴趣的是南宫夫人怀中的那坨肉团子。 那团子皱巴巴地缩成一团,睁着双眼就这么望着你。看着他的模样,我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和帝尧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他身上的气息我自然熟悉,想不到他就是南宫夫人年过三十,去了半条命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宝贝儿子南宫麟啊! 帝尧真是帝尧,做帝君的时候喜欢虐人,投了凡胎还不让人省心。 不过更让我爽快的是,我下界后还保留着记忆但帝尧却没有,这样我是不是就可以将儿时受的虐都能从他那里讨回来了? 我嘴角挂着狞笑,顿时觉得帝尧现今这副苦大仇深的面孔也耐看了许多,勾得我不由地伸出小指戳了他一下。 这一戳,我心头不禁一软,竟想起还在苍梧山的少倾。他那时从我肚子里钻出来的时候也是这般皱巴巴的丑模样,也不知他在苍梧山如何了,有没有吵着要见我。 这么一想,心中顿觉惆怅。恍神间,感到食指一阵温热,低头一看,南宫麟这臭小子正含着我的手指吮得正香。我脑海中不禁代入帝尧做这般动作的模样,莫名,身子抖了抖,立马将手指头从那小家伙的嘴里抽了出来。 这一抽不打紧,那红艳艳的小嘴当即一瘪,神色像饱含了无尽的委屈。还不待我反映,这南宫麟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震天动地,一干人竟都被吓住了。 我心里凉了一截。完了,这南宫夫人这么宝贝这小子,如今我把这小子惹哭了,回头怕是要挨罚了。 那南宫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一阵沉寂后竟爆发出“哈哈”的笑声,还一脸不置信道:“麟儿哭了?!麟儿他真的哭了?!你们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周遭的丫鬟婆子纷纷应和:“听到了夫人,小少爷哭了,而且哭得很大声。” 那南宫夫人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抽噎道:“太好了!麟儿他不是哑巴!你们快去把老爷叫过来!让他过来听听!” 看着院落里忙成一片,我一脸懵比…… 良久,那南宫夫人才平复好心情,拉着我道:“张婶,这孩子果真有福气,不仅有福气而且还是我南宫家的福星啊,尤其是对麟儿,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 张婶点头哈腰:“自然自然……” 当晚,张婶的屋内多了很多珍馐美馔。她老人家拿着两锭黄灿灿的金元宝,笑得如秋日的菊/花绽放:“丫头,夫人说了,待你长大些就去伺候小少爷,往后你就跟着婶学学规矩吧。” 我心头如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到头来还是躲不过要给帝尧当奴做仆的劳碌命? 晚些时候我总算摸清了那南宫夫人听到南宫麟的哭声为何那般激动了。原是那南宫麟出生后,任凭产婆如何折腾就是哭不出声,若不是手脚能动弹,一干人都以为南宫夫人产下的是个死胎。 日子过久了,这南宫麟始终不哭不闹,就连哼哧一声都没有,南宫家也渐渐接受了这一事实——南宫家五代单传,人丁单薄,到这一代的独子竟是个哑巴。说来难怪我将那南宫麟弄哭后,这南宫夫人非但没怪罪,还得了一堆赏赐。 日子平静地过了几日却又起了波澜,南宫麟他病了,还病的不轻。南宫家将城里的名医请了个遍却始终查不出他的病因,南宫夫人每天以泪洗面,连张婶也一个劲儿的在我耳边长吁短叹。 是日张婶领着我去给那南宫夫人送些吃食。临近房门的时候我胸口处突然一滞,灼热得气息瞬间流过四肢百骸。 我心中纳闷,这玉佩怎平白发起热来了。 张婶依旧在耳边喋喋不休着:“丫头,小少爷病了,夫人曾说过你是小少爷的福星,你去看看他,指不定小少爷的病就好了。” 我有些发笑,别说我现在是凡胎就算我前世身为上神也不可能看一眼就把人家的病给看好的,这张婶委实高看了我。 进了房间,见到的便是南宫夫人守着那一方小小的摇篮,容颜憔悴正不时地抬袖拭泪。 张婶将一盅补品端了过去,温言劝说着:“夫人,您都还几日不曾吃东西了,现下就吃一点吧。” 南宫夫人语气带着哭腔道:“麟儿都这样了我哪还有心情吃得下去还是撤下去吧。” 张婶继续劝着:“夫人不吃怎么行呢,您的身体可不能垮呀。小少爷现在还病着,您若垮了,这小少爷可怎么办呀。” 这一通话果然奏效,那南宫夫人真慢慢地接过了张婶手中的汤碗。 我往旁边的南宫麟看了一眼。这一看,当即一吓。此时的南宫麟,满脸通红,头上凸着几根青筋,模样纠结得有些狰狞,分明像是夜叉投世。只是他明明一副难受的样子小嘴却始终憋着,哼都不哼一声。 唉……帝尧果然是帝尧,性子爱逞强不服弱,就算投了凡胎还是一点都没变。 我抬头冷冷地看着摇篮上方,那里笼着一团黑气,几近疯狂地吸着那小身躯上的精气。 我心中冷哼:哪是什么得病,分明是帝尧身上的气息引得邪物来了。 察觉我在瞪它,那团邪物渐渐收拢,尖利地叫了一声便“嗖”地窜出了窗户。 “哐当”一声瓷碗碎地,南宫夫人惊呼道:“麟儿醒了!” 此时摇篮中的南宫麟浑身红晕未散,却睁着一双圆咕隆咚眼睛看着我,模样似好了许多。 南宫夫人刚将南宫麟抱在怀里,外头便传来一阵疾呼:“夫人!夫人!老爷让您抱着小少爷去偏厅一趟!” 偏厅内,我也c跟着张婶前去凑热闹。 那南宫老爷急急忙忙让自家夫人抱着儿子出来原是为了见一道士。 那道士一身风尘,倒真有几分云游仙人的味道。据南宫老爷所述,这道士在南宫府门口神神叨叨了好一阵,总是徘徊不去说府上有人蒙灾,有妖邪作祟,一番有理有据的述说终惊动了南宫老爷。 那南宫老爷也是个信道之人,立马毕恭毕敬地将人请进了宅院。 那道士环顾了一遭,又看了一眼尚在襁褓中的南宫麟嘴里啧啧摇头叹着:“仙胎投世,家宅难安啊!不知是福还是祸啊......” 南宫老爷一听,亦是摇头苦笑:“道长神通啊,小儿生来便多灾多难,原先以为得了哑病想不到是虚惊一场,只是现今却又不知得了什么怪病,请遍名医都治不好啊,道长还说他是仙胎他这算哪门子的仙胎啊……” 那道士回道:“贫道占卜算卦多年从来不曾看走眼。南宫老爷且放宽心,既然是仙胎,小少爷自然是福泽深厚,得上天庇佑。” 一番言语竟将南宫老爷说得好不激动:“道长所言,小儿的病能治?” 那道长捻着两撇山羊须,看了我一眼,突然笑得高深莫测:“治,当然能治,这不现在不是已经治好了吗?” “啊?”南宫老爷低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此时的南宫麟一副白白胖胖的模样,手脚并用挥舞着,哪还有方才病态的样子。 南宫老爷激动得连连哈腰福礼:“神人啊神人!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那道士止住了他的动作,道:“南宫老爷勿需多礼,这项功劳可不是贫道的啊,不过……” 那道士话锋突然一转:“小少爷命里显贵,难免会招惹些阴秽邪物,我这里有道符,南宫老爷只管贴在这宅院大门上,必会保小少爷安泰。只是贫道法力不济,此符只能保他十年。 那南宫老爷急了,忙问:“十年?那十年后呢?小儿该如何是好?” 那道士状似掐算了一番道:“南宫老爷莫慌,介时自会有人为小少爷消灾化难。” 他眼角瞟向我,嘴角一挑,那一副模样看得我心里莫名的发毛,偏偏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