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繁,今年三十四岁,就职于滨海市一家普通的互联网公司,现在他正骑着电瓶车往出租屋里赶。
因为已经是深夜,马路上的车辆并不多,于是他便能一路风驰电掣。
中秋时节的晚风已经不再残留着盛夏的余热,也还没有来得及裹挟着凛冬的寒意。因此陈繁能惬意地享受着它微凉的拍打,其心中积攒了一整天的烦躁也随之渐渐消去了。
想到明天又是到了发工资的日子,他又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欢快的小曲。
“明天是个好日子,好呀好日子!”
一路红灯停,绿灯行,他终于来到了回家路上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
和过往一样,即使放眼望去对面看不见一辆汽车,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停了下来。
他一直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
注视着前方连续变小的红色阿拉伯数字,陈繁开始思考回家后的事情。
“今天一定要成功晋级白银。”
陈繁是一名《英雄联盟》玩家,这个游戏已经陪伴他走过了十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他的女朋友。
绿灯终于亮了起来,陈繁重新启动了他心爱的小摩托,并在脑海里幻想着自己等下用亚索吹起来五人,然后接大团灭对手的场景。
想到这儿,他顿时觉得全身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于是便不自觉将电瓶车速度提快了几分。
同时迎着风声大声喊道:“面对疾风吧!哈撒给!”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突如其来的强光让陈繁的世界突然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传入他的耳朵里。
感受着全身,特别是后脑勺传来的剧烈疼痛,他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自己这是被闯红灯的车撞了。
于是陈繁艰难扭动了几下脖子,想看清楚凶手是谁。
可不能让他给跑了。
看到人行道上那一辆几乎被撞得报废的红色法拉利跑车,他不知为何竟然悄悄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是几百万的豪车。”
不过很快他的内心深处又陡然升起了一股担忧,联系到自己前不久看到的那则新闻,便在在心中祈祷:“可千万不要是租的。”
只是再下一秒,他就没有心情再关心身外之物,因为突然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怎么见肇事司机下来拨打120呢?难不成他恶有恶报?”
又艰难地把脑袋扭到另一边,见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便只好忍着疼痛准备拿出手机自己报警。
然而到这时陈繁方才明白一件事,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对脖子以下身体部位的控制。
于是他只能张口拼命地喊:“救命”。
可令他失望的是,这一声“救命”不仅断断续续,而且是轻不可闻。
不甘心的嘶吼了几声后,陈繁终究是认命了,于是便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冰冷和温热交织的沥青路面上。
望着高踞于顶上的夜空,他有了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的喜悦,原来滨海市也是能看见星星的。
在万千灯火之上,零星散落着几颗星星。
来了这座城市已经十余年,直到此时此刻,他方才能静下心来仰望头顶上方的世界。
=
就这样凝视着那几颗看上去十分孤独的星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繁突然听到了汽车从自己耳边飞速驶过的声音。
接着又一辆,紧接着便是延绵不绝的呼啸声。
他开始在脑海中计数,明明已经数到了“120”,可是就是没有人愿意为了他而选择停下。
渐渐地陈繁两眼开始发痛,那些声音也是越来越模糊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不管是什么声响他都无法听见。
这让他感到十分地害怕,害怕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不过很快他对死亡的恐惧就被另一种东西所取代,直直望着漂浮在滨海市上空的这一片灿烂星河,陈繁仿若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安静到没有一丝声音,能够让他静下心来回忆过往的美丽世界。
记忆这玩意儿真是很不可思议,陈繁绝对没有料想到,那些自己曾经不曾留意的东西,此刻竟然如此清清楚楚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又因为它们实在太过于清晰,于是他便有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悲哀于自己这一生到最后也只是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竟然翻找不出一格鲜艳的画面来。
陈繁十分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明白曾经的自己究竟是错在哪儿,于是内心深处涌出了迄今为此最深最深的后悔。
而他现在最为后悔的事情,这辈子没能让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没有跟暗恋的女孩告白。
只是此时陈繁就连她们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明明自己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可是任凭他再怎么努力去回忆,到最后浮现在他脑海里的也仅仅只是三个模糊不清的背影。
“你们回头啊!让我好看清你们的脸。”
陈繁很想歇斯底里的大声喊出来,可是此时的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力气来张嘴了。
察觉到眼角滑过的滚烫,陈繁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然后就什么都不再去想,只是直勾勾盯着遥远的西方。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眼中的世界越发的暗淡,满天繁星也在飞速的消失,最后彻底被黑暗所吞噬。
发现自己的意识正在熄灭,陈繁忽然想起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自己这些年存了二十来万的钱,应该留给她们,于是他又想去摸手机。
只是陈繁又一次失望了,他的世界也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便只得放弃这个想法。
不知道又过了一分钟,还是一个小时,亦或者是一年,在某一个瞬间,万般不甘心的陈繁重新睁开了眼睛。
而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明亮的世界。
=
上午明媚的阳光照在陈繁身上,让他感受到了不曾有过的温暖。
抬头朝窗外望去,只见天空呈现出一股深邃的湛蓝色,几朵白云紧紧依偎在东南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