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口胡扯,半真半假,却也让人挑不出错。
见林如海虽未怀疑,却不为所动,又道:“大人别误会,当日我出手救下林大人,除了因为怕林姑娘伤心,更是因为大人乃朝廷命官,不应因不肯同流合污而为奸人所害。”
林如海为自己曾怀疑恩人而羞愧,只是当日情状实在由不得他不多想。
可凌珺既是荣亲王,便全无理由害自己。
即便他心系玉儿,以他的身份和圣宠,也大可不顾林家意愿,直接请圣上赐婚。
退一步说,若自己身故,那玉儿陷在贾府,岂不是更加任人宰割。到那时,他亲王之尊,想如何也不过一句话的事,绝不会有人肯为了玉儿得罪于他。
他出手相救,恐怕的的确确只是怕玉儿难过伤心。
毕竟,自己这官职虽紧要,却不是不可替代,若他死了,多得是人顶上。
但是救了自己,只怕会打草惊蛇。
如此看来,他当日虽有些无礼,应也只因天潢贵胄,不谙世俗,又加之身份尊贵,习惯使然。
只是,到底也不是无药可救,起码,对玉儿的真心可鉴。
林如海惊觉自己竟是在以未来女婿的眼光看他,霎时回神:虽然自己中毒之事与他无关,可今次他受伤被玉儿碰到……
才要说话,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两人默契的停住话头。
不是要瞒着黛玉,只是林如海不想女儿为自己担心,也不愿她因凌珺救了他而对凌珺心怀感念,失了判断。
凌珺是无所谓的,反正黛玉不会因他的身份而给他加分,姑且就先如她父亲的愿吧。
果然,林如海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爹爹,”黛玉领着小猫进来,先看了凌珺一眼,见他伤口已处理好,放下心来,将小猫介绍给父亲,“你看。”
林如海早在她进来时就注意到那亦步亦趋的猫儿,确实瞧着便不似凡品。
他瞥了凌珺一眼,笑道:“这就是你信中所说的猫儿?”
黛玉有些羞赧,她当初不知这猫儿是有主的,如今当着主人的面,越发像是有意将之据为己有了。
凌珺瞧着她生动灵秀的模样,心中暗暗想,若是当日的仙草化出人形,想来也该是这般美好。
黛玉偷偷看了凌珺一眼,见他微笑着看自己,越发不好意思,只想尽快揭过这一茬,便靠近他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凌珺等她走到跟前,才道:“我叫凌珺,十一岁。”
“不知是哪个字?”
凌珺便引着她走到桌边,用手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给她看。
黛玉高一些,站在他旁边侧着头看完,又见他生的属实玉雪漂亮,比之宝玉还要精致几分,不由笑道:“珺,美玉也,这字是很衬你的。”
因凌珺年岁比她小,身量又较她矮一些,还是她“捡”回来的,黛玉对他总莫名有些反向雏鸟情结。
就和那猫儿一样,即便是第一回见,也没有生疏感,只觉好似本来便该认识亲近。
林如海见女儿同他似是相熟,甚至出言调笑,不由皱眉:“玉儿,不得无礼。”
黛玉本就是对亲近之人爱笑爱闹的性子,闻言吐了吐舌头,坐到一边喝茶撸猫。
这时,贾琏摇摇摆摆自外头进来。
“琏儿回来了。”林如海便正好转了话头,当先招呼道。
“林姑父。”贾琏一进了厅内,发觉主人都在,忙敛身对林如海行了个礼,后余光就只往凌珺那处溜。
“琏二哥。”黛玉把卧在膝上的猫儿赶下来,起身见礼。
“林妹妹好,”贾琏笑着答应,身形一转,面向凌珺,“这位是…...”
“故人之子,来扬州游玩,不慎受伤,便带来家中医治。”黛玉还未来得及说,林如海便截过话头道。
黛玉略微诧异,见父亲和凌珺都若无其事,便不再开口。
凌珺向贾琏点头致意,贾琏若有所思的回以一笑,尽管心中有些想法,却不曾表露。
此时已近黄昏,天色渐渐暗下来,管家来问晚饭摆在哪里。
林如海道:“家中有贵客,自然该摆在正厅。”
话落管家领命而去,林如海回身道:“请随我来。”
贾琏受宠若惊于自己身为贵客的排面中,没注意林如海此话却是向着他身后之人所说。
晚饭极为丰富:蟹粉狮子头、鸡汁煮干丝、文思豆腐、鸭包鱼翅,蜜汁烤方……几乎将淮扬名菜尽奉于桌,一时宾主尽欢。
饭毕,林如海放下筷子漱口后,道:“琏儿此次来扬州,不要急着回去,如今正是好时节,明日我安排人带你出去逛逛,好好玩几天。”
贾琏此来是领了家里任务的,眼见无望,他素来行事圆滑,很能随机应变,又是个爱玩的性子,索性放下,闻言正中下怀,忙道:“是,多谢林姑父。”
又说了会子话,贾琏便推说连日赶路,甚是劳累,要回房去歇息了。
一时饭厅只剩三人,林如海握着杯清水,转向凌珺:“你家中随侍已寻来,此时正候在外头,想必已是心急如焚,我们便不留你了。”
凌珺抬头看向他,抿唇不语,林如海面色如常,甚至很是温和的同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