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橙红的灯笼下,看到走廊尽头那张冻得通红、却不忘四处张望的脸,眉头不由地舒展开来。
当周世景穿过人群走到杨思焕眼前,她还没察觉,目光仍在远处不停地找寻着什么。
凉风刺骨,她低头拢起双手呵了口气,手没热,鼻子倒冻疆了,再抬眼才发觉周世景立在不远处正负手看着她。
周世景见她前一刻还挤在一起的眉眼,这会儿已然弯成月牙,心下不禁一颤,上前一步抓起她的手塞进自己怀里捂,柔声说道:“冷的话,为什么还要一直站在外面?”
杨思焕笑道:“这个位置显眼,我在这里等着,你就能找到我了。”
周世景好笑地搓起她的手,他的手指腹有茧,干燥而炽热,搓得她很舒服。末了他说道:“走吧,回家。”
回到家里天大亮,刘氏将土豆、白菜、胡萝卜都切成丁,撒上豆瓣酱,和着肉丁一起炒好盖在手工面上做浇头,热气腾腾的端到堂屋里。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碗面下肚,杨思焕浑身都暖起来,额间沁出薄汗来。
“庙里好玩吗?”刘氏问道。
杨思焕放下筷子就摇头:“以后不去了,太冷了。”边打哈欠边收碗筷。
刘氏道:“瞧你困成那样,放着吧,我来洗。”
“今天过年,你们坐着吧,我…”她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我来洗。”说完捧着碗筷一头扎进灶屋,再出来时更困了。
整个大年初一,她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在家又待了几日,过完初十杨思焕才回了县学继续读书。在斋舍收拾行李时翻出一本字帖,是以正楷誊默的五篇八股文。
她这才隐约想起什么,有次她半夜醒来,看到书房好像还亮着,以为自己睡迷糊看错了,却也没去管。
在县学一待就是半年多,身上的衣服从棉袄换成薄衫。
前几日同村有人来县里走亲戚,顺便捎了一件衣裳给杨思焕,不过她这半年长高了不少,刘氏却还按以前的尺寸来做,她只能将衣服压在箱底了。
开始她一想家就把那字帖拿出来练,很快她就重新适应了,但每日睡前练一个时辰的字已成了习惯。
后来写的字,她自己看倒看不出什么,有日张珏拿起她的试帖诗,目光逡巡于杨思焕与诗作之间,良久才道:“青出于周威而胜于周威。”
杨思焕就笑回:“你尽管嘲笑我吧,这字能赶上周威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张珏背手笑道,“不过真的大有进步,和我的差不多了。”
杨思焕:“........”
张珏敛了笑意又道:“说起周威,半年都不见她人影,听说是丁忧了。”
犁重孝道,丁忧三年不能科举,张珏转而又问:“就要赶考了,我不打算回家,直接从这里出发去府城,你呢?”
杨思焕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前几日她已叫乡人将话带回去了,不想来回折腾,干脆考完之后再回家。
张珏捧着书走了,临走时丢下一句:“咳咳,既然如此那就好好读书,到了那日我的马车捎你一程。”
临近秋闱,众生百态。
有些人平时勤勤恳恳的,到了这节骨眼上却有了颓势,做好了再来三年的准备。
有老生连考五次皆不中,这次干脆一病不起。
也有像张珏那样依旧神态自若,该做什么做什么的。
一时间整个学里的气氛都变了。
思焕重新跪坐在书案前,继续看书,什么也不想了。
二十日后的乡试,尽吾事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