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嘉十八年冬月廿七北军大败胡狄于海崖山大石原,敌首淳于鹰毙于先锋燕远枪下,胡狄败北,退走海崖山外。
北军没有用四年前三路包夹的战术在燕远的建议下他们兵行险招以三路之势行散聚之功利用大石原的平坦高原,在乱战中将胡狄队伍分割包围。
淳于鹰自以为聪明避开三路包夹的锋芒却不知,正因他被四年前的那一战所影响,反而刚好落入了燕远为他准备的“口袋”之中。
只是北军先锋燕远却也身受重伤,昏迷未醒。
当日夜里护送燕远回营的张季将军便已率天风营甲字营的小队回到望月关下的大营之中。
只是随军的孟先生在看过燕远的伤势之后却是满脸凝重。
利箭刺入心肺,且还涂了毒若非孟先生刚好有胡狄这种毒药的解药,恐怕燕远根本撑不到从战场回来。
只是毒解了伤却难治。贸然拔箭,恐出血过多,可若不把箭拔出来清理伤口倘若破伤风,依旧活不了几日。
营帐内林悠脸色苍白。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自从到了代州,还不曾像这样茫然无助过。
甚至北军大营里现在毫无米粮,她都想着哪怕吃冬果进山里打猎,总有活下去的办法,可如今燕远受伤了,她不得不想到前世等了六年等来的结局。
她明明都请托江孤月看好那个周新吴,没有让那人出营帐半步,怎么燕远还是会受伤呢?
孟先生用了些外用的伤药:“他如今尚有呼吸,要尽快想到医治的方法,我去拿麻沸散来,若实在不行,也只能冒险了。”
“冒险?”张季急了,“有多大把握?”
孟先生摇摇头:“不过是命缝绝处的一线生机罢了,可惜老夫并非心肺一道的圣手,外伤倒是可保无虞,只怕内里的出血,一时止不住。”
“况且”孟先生顿了一下,“你们都清楚,营里已经没东西吃了,也没什么药了,他是伤员,日后若养不好,也一样会出问题。”
“不会的,一定还有办法的。大不了,大不了我亮明身份,让代州送药来!”林悠说着便真的要去。
展墨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人:“公主”他的胳膊也伤了,抬起来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都抽动了一下,“代州,未必是什么好人,殿下保护好自己,莫让少将军醒了伤心啊。”
“可他都这样了”
“姑娘!”眠柳忽从外面冲了进来,“外头来了好多百姓,都提着大桶,装了满满的粥,说想送给营里的兵士,大军还没回来,他们,他们拦不住。”
“粥”林悠有些怔住了。
原是那些兴平郡的百姓,看送粮不成,干脆把那些粗米都熬成了粥,虽然他们的粮食也所剩无多,但米汤总能熬出来些,好几大桶,用车推着便运来了北军的营地。
池印领着的大军尚在路上,大营把守的都是些新兵,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当下都有些吓傻了。
张季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燕远,朝林悠道:“殿下,我去看看吧,少将军,应该希望你留在这。”
那一向不拘小节的武将,在从营帐中出来时,迎着夜里尚余的一点细雪,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了。
他明白孟先生的话,伤得太重,能不能撑过去,大半要靠运气,谁知道这又会不会是最后的时间了呢?
张季回头看了一眼透出温和光亮的大帐,一头扎进夜雪之中。
天幕低沉,夜色浓重,厚厚的积雪里,一队十余人的商队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车辙印,走了不知道多少时辰,他们终于到了北军大营。
为首的一人一袭月白斗篷,头上戴着斗笠,瞧着有些清瘦,走上前去很是恭敬地问道:“请问是北军大营吗?”
守门的士兵听说了侧门那发生的事,还以为是兴平郡的百姓,忙道:“将军说了,大家的好意心领了,您赶紧回家去吧。”
月白斗篷的人愣了一下,方又道:“在下南淮道巡查使罗清泊,请见池将军,烦请通禀。”
守门的新兵不知道什么朝堂事,可再傻的人也多少晓得巡查使是个官,他脸色一变,连忙冲回营中。
林悠从大帐内赶出来时,便见营门外正站着一个瘦高身影,营内周新吴不知道怎么跑出来了,正对着外头大骂。
“什么破地方来的?告诉你们,整个北军大营早就没有粮草了,大军没了粮草你知道会怎样吗?等死,等死罢了!还以为杀了淳于鹰就万事大吉,哼,整个代州,早就该变天啦!”
他的酒疯还没耍完,就被赶来的江孤月一记手刀打晕了过去。
“一时有些急事,没想到他喝多了还能溜出来。”江孤月抱歉地看向林悠,发现林悠看着营门外,便也朝那边投过视线。
外头站着的人瞧着甚是清冷,斗笠投下的阴影让他的面容辨不分明。
“罗大人”林悠不敢相信地开口。
营外的罗清泊抬起头来看过去,而后恭恭敬敬地行礼:“微臣南淮道巡查使罗清泊,筹措粮草来迟。”
京城。
自圣上朝堂晕倒之后,王德兴宣读圣旨,大皇子林谚便暂领朝堂事务,二皇子林谦则从旁辅佐。
虽未立储君,可这道旨意一下,形势几乎可算明朗。
忠勇侯一党只差摆宴相庆了,众人都以为从此平步青云,待新主即位,自然是从龙之功。
可谁都没想到,林谚代理朝政的第二天,便一道旨意将整个忠勇侯府围了起来。
对外只说是侯府前段日子遭了贼,担心侯府安危,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那一圈禁军围着,与软禁也无异。
侯府中人出入都不受影响,可任谁出门就瞧见带着兵器的禁军心里能好受?
顾平荆对此大为不满:“父亲,这大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姑姑不是在宫里吗,难道就没说点什么?”
顾摧坐在桌案前,面色凝重:“这位殿下,恐怕是想给镇北军翻案了。”
顾平荆冷笑:“翻什么案?燕家的人是死在战场上的,战死沙场,这能翻出什么案来?况且如今那燕远又不在京城,燕家人还没说话呢,轮到他一个皇子插什么手?”
“恐怕这代州,还要有什么变化。”顾摧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顾平荆想了想:“父亲,这代州都在您的掌控之中,还能变出什么?如今代地恐怕大雪不断,到时就算北军折在里头,那也不足为奇啊。最好再斗个两败俱伤,那咱们在代州的生意就更好做了。”
“顾平荆!我说没说过让你别再提生意的事!”
顾摧陡然喝止他的话,让顾平荆面色一变:“要能免去那些税务,代州就是得打才行啊。不打起来,难道父亲有办法绕开朝廷?”
“现在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圣上恐怕还留了什么后手。如今整个代州铁桶一般,连我们的消息都进不去,单凭一个天风营,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圣上留了什么后手才不是眼下应该考虑的问题,父亲,这大皇子明摆着不想配合我们,咱们还得早做打算啊。”
顾摧看看自己的儿子,又想起那因为当不成皇子妃便把自己关起来好几日的女儿,目光深了深:“是啊,确实得早做打算。代州联系不上,你试试直接传信到青林驿呢?算算日子,北军有再多的粮也该吃完了,能动手,就早点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