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迎着粉红色的晨光在仅能容下一车的羊肠小道上晃着车是破车马是老马驾车的是老媪,速度却不见得慢半分,在清晨驶出了南明的边界。
赵峥坐在马车里,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长安,身旁是失而复得的捞月刀,一宿没合上的双眼熬得通红,就没有离开过长安的脸,总算在天完全亮的同时也迎来了曙光长安慢慢睁开了眼。
他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一半颓唐的面容重新注入活力与光彩,表情也渐渐放松下来,问:“醒了?哪里不舒服?”
他本应用最温柔的语气开口却发现嗓子早已嘶哑得不成样子干巴巴的反而吓人。
长安没说话抬起手轻轻敷上他通红的眼睛很快便放下来,像羽毛拂过一样有一丝痒意,却又无比舒服。
他的手指悄悄摸了摸手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上面有点湿可是一摸并没有水。
“没有。”长安这才回道,从他怀里起来坐到他旁边,环顾四周马车的环境,朝他投去询问的眼神。
“昨天你无缘无故在极乐山庄晕倒了,有个老妇说她有办法,叫我跟她走,我就带你上了车,被她拉了一天。”赵峥立刻懂了他的意思,跟他解释,他的声音依旧干哑,马车里有食物和水囊,他半点都没有碰的意思。
他也没有心思去质问威胁外面的老妇,只有亲眼看到长安醒来,他的大脑才会开始转动,才能跟别人打交道。
他说话的时候,长安已经拧开水囊递给他:“喝。”
赵峥疲惫道:“算了,万一放了东西呢。”
长安低头嗅了嗅,没有异样,但也不敢打包票,便默默放了回去。
赵峥这才问:“你身上哪里不舒服?怎么就突然昏迷了?”
长安摇摇头,他也很奇怪,他对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没有昏迷的理由,除了……
他渐渐回忆起了晕倒之前,左手手腕一阵刺痛,连忙挽起袖子查看自己的手腕。
果不其然,左手手腕有处小小的红肿,像是有虫子咬了一口,一道隐隐约约的金色的脉络从红肿处往上蔓延,太细太浅,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这是什么?”赵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皱起眉,神情严峻起来,“像虫子,难道是苗疆……”
一声拖长的“吁”,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探进一张枯朽的老媪的脸,岁月使她的脸上的娇嫩全然流失,皱巴巴像饱经风霜的树皮,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是水盈盈的,带着些少女的狡黠,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长安一怔,看到她的肩膀上停了一只有墨绿翅膀布满银色暗纹的小小蝴蝶,美丽精致却十分奇特,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花色。
“这不就醒了?”她望着马车里的兄弟俩,眼睛弯起来,声音同她的脸一样枯朽,却带着笑意,使她看上去要和蔼不少。
她看了眼没有动的食物和水,也没在意,只道:“赶了一天的路,你俩一定也累了,先下来歇着罢。”
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便依着她的话下了马车。
在逼仄昏暗的马车中呆久了,一下子接触到明晃晃的阳光,叫人有些不适应,俩人都眯起眼睛,只觉视野立刻开阔起来,待适应了外面的光线,这才发现周围是一片空旷的原野,杂草横生,好在零零散散分布着几户人家,不会太冷清,看样子是个不大的村庄了。
老妇牵着马一家一家隔窗看看,脚步轻快如少女,很快就将兄弟二人甩在身后,俩人本应该紧紧跟着她,可是查看完几户人家,他们的速度不由慢了下来,望向对方的眼神里都充满惊疑。
连续五户人家都空无一人,桌子上甚至积了灰,进村后也不见任何鸡鸭牲畜,四周寂静得恐怖,丝毫没有生活的气息。
难道这是一个空村?村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老妇牵着马在一户看起来比较殷实的人家前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一番,颇为满意,扭头道:“就在这里休息罢。”
她说完,也不等后面的人,自顾自推开院子的门走了进去,原来门是虚掩着的。
院子挺大,一边是菜畦,一边种着木槿等花草,只是长期无人打理已经荒芜了,堂屋的门也是虚掩着的,里面桌椅板凳样样都齐,比前几户看到的要干净许多,似乎不久以前还有人存在,只不过太干净了些,一样装饰都没有,甚至佛龛里本应摆放的佛像都无影无踪。
老妇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将马拴好,从车上拿下食物和水放在堂屋的桌上,坐下来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感叹道:“还真是年纪大了,这点路就觉得累了。”又望向随后而来的俩兄弟,“都一天了,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我没什么坏心眼,要害你们也不必等到这个时候,只是想请你们二位帮个忙,耍了点小手段,不必这么忌讳。”又拿起一个水囊扔给赵峥,“村里定有水源,你不放心,就自己去找找。再说,你那弟弟不是个杏林高手么?我若真给你们下毒,那小孩儿也不会没有办法。”
这是做足了准备才下手的啊。
赵峥接过水囊,脸上重新挂起笑容,道了声“多谢”,便拉着长安往外走去。
“慢着,将你弟留下。”老妇和蔼道,“多好看的孩子,我想跟他说说话。”
赵峥身体一僵,回头看长安。
长安朝他说:“抓只猪,鸡也行,鹿也行,羊最好。”
赵峥笑了起来,将捞月刀仍给了他,“嗯”了一声,便出了堂屋的门。
他离开的同时,老妇肩上一直安静待着的蝴蝶终于扇动起了翅膀,无声地飘在他身后。
老妇转向长安,细细打量他一番,愈发满意:“不错,是个好苗子。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长安端坐不动如松,只安静地同她对视。
老妇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答,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我知道,你叫长安对不对?你跟你哥哥一点也不像,你们是亲兄弟么?”
“……”
“我知道,你们不是亲的,你是被收养的,对不对?你今年多大了?”
“……”
“我知道,你今年十六岁了。”
“……”
僵持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老妇似乎终于放弃了。
“我的名字是蝴蝶。”她没有再继续问长安问题,含笑直截了当介绍自己,“你可以叫我蝴蝶姐姐。”
长安终于开口了:“苗疆人?”
蝴蝶颔首:“没错。”
长安伸出手腕,那个红点没有一点变化:“你的蝴蝶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