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微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想到邀请那个姑娘。或许是出于一种当了这么多年小说作者的直觉——他认为那个姑娘有可能是个关键人物,因为他目前见过的所有人里,只有她与自己之前呆的山区和蓉城同时扯上了关系。
跟她保持联系对剧情进展顺利或许会有帮助,比如能让她日后回去的时候给秦一程带个话,捎点值钱东西补贴家用什么的。
除此以外,邀请她还有个朴实无华的原因:时微欠她的钱还没还。虽然为个三十五块就把人大老远叫来有点缺德,但如果她正好有空,顺带过来吃一顿好的也不亏——时微以己度人地想。
说起秦一程……
时微咽了口唾沫,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了一幅天塌地陷的末世之景——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孙越扬自己更加怕他,晚上做梦总会梦见那句“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
然而他开启新地图这么多天了,秦一程没有半点响动,下线下得很彻底。
难道是被伤得太过,心死了,现在正忙着在家里烧属于时微的那些东西?
婚礼由叶氏帮着孙越扬操办,时家这边只当没这回事,时微便落了个清闲。城市里的日子没乡下的有意思,他也提不起兴致做别的事,便坐下来耐心梳理目前为止的所见所闻。
在归纳人物性格经历、总结脚本师偏好之后,时微对剧情之后的走向给出了一个不太靠谱的猜测:
在跟男二结婚后,公司经营情况和原主他爸的身体将略有好转,而他本人将郁郁寡欢、日渐消瘦,最好是一夜白头,再不成就割个腕,总之会凄惨到让男二良心不安,对自己的作为产生怀疑。
怀疑将逐步变成内疚,内疚又会变成后悔,后悔过后便是醒悟。
运气好的话,他还能争取在结局前洗白。
这期间,时微还得做点什么把心死的秦一程给盘活,比如偷偷给秦一程、秦一程的亲戚甚至还有谢叔送钱送东西过去,或者干脆给他们村捐款修个路什么的。
做这些好人好事的时候有一点要注意——既得像雷□□那样不留名,又要明确地让秦一程知道这些事就是他干的。要在秦一程心中埋下一颗种子,让他又痒又痛,又忍不住瞎想。
等种子长成参天大树、秦一程按捺不住打听他的消息,知道了他过得有多痛苦,剧情就可以进入再下一个两处开花的阶段了——
秦一程前来拯救深陷痛苦泥沼的爱人,同时误会解除,两人间的罅隙弥合,灵肉合一;孙越扬则被真爱感化,微笑释然,转身拥抱属于自己的人生。
惨就如同食物专用滤镜,能让一个又干又淡的狗血故事看起来晶亮爽滑,色香俱全。
所以时微自己来写的话,哪怕灌水,“我有苦衷我不说我吊着你,我还折磨我自己”这一阶段也至少该占去全文的二分之一。
……但那可不行,太长了,他没那么多时间。如果真是这样,必须得赶赶进度。
时微也实在不太想再跟孙越扬有太多接触——虽然他知道孙越这么疯也不是他的错,该怪的是脚本师。
要不然就直接下猛药,婚礼过后就马上剃度出家?天天吃素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弄出形销骨立的效果。
时微拿着张地图开始研究寺庙的位置的时候,门又被敲响了。
“时枫少爷,我们正在赶制您和孙先生的礼服,需要量一下您的尺寸。”
他老大不情愿地走出房间,跟着裁缝去量三围。
冰冰凉凉的皮尺绕过腰间,他突然打了个哆嗦:他没有把肚子里的这个这么大的变数算进去。
孙越扬要是知道自己怀着秦一程的孩子……人本来就疯,这下还释然个鬼呢?
“您对面料和颜色之类的有什么偏好吗?我们为孙先生选择的是……”
时微神游天外。
“好,行。嗯。没问题。都行……”
就一定得要闹出人命吗……这他妈到底要他怎么办啊。
*
婚礼的前一天,蒲文晴容色愈发憔悴,看向时微的眼神复杂难辨。
“……小枫,你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去做,不用顾虑什么。我跟你爸爸就是死,也不会做你的累赘……”
“什么呀……”时微苦笑,“您说什么傻话呢。您和爸爸都要好好的,我们三个人都要好好的。”
她抬手揩了揩眼角。“……你这三年……算了。等你需要我们的时候……你要知道,爸爸妈妈一直都在。”
把手伸给她,她一握就是整晚。时微安慰着安慰着,趴床边睡着了。
第二天被人叫醒的时候他居然人在车里,身上穿着三件套,款式花里胡哨的。再抬头看窗玻璃上的倒影,连发型都弄好了。
时微把脑袋左甩右甩,梳上去的额发纹丝不动。除了发胶的味道,他还闻得到另外的几种甜香,想必是自己脸上还涂了些什么东西。
他又低下头,从扣眼里插着的玫瑰一直看到皮鞋鞋头的雕花。
不得不说真的很骚,是会被老秦吹流氓哨的那种水平。
时微不习惯这种招摇的打扮,而德叔又在一边泪光盈盈地望着他,仿佛送闺阁少女出嫁的阿嬷,弄得他略有点不自在。
“少爷……”
“我没事的,德叔。”
德叔抬手帮他整了整领结。“我很早之前就想过,少爷结婚的那天会是什么样子。”
“……啊。”
这台词简直了。
“您今天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许多许多。可惜……”德叔静默了两三秒又说,“可惜先生不能亲自来看看。”
时微觉得他原本是想说“可惜结婚的对象是这么个烂玩意儿”。
平心而论,孙越扬选的日子是不错。连着阴沉了几天的苍穹忽而撤下所有阴霾,阳光从云端纷纷扬扬洒落,饱含深情地亲吻人间。
典礼就在一片尤其受阳光青睐的草坪上举行。宾客陆陆续续入座,他在远处的一个围着帐幔的露天花房里等候。
南方五月的天已经很是炎热了,更别说婚礼服还挺厚实,坐了没一会儿时微就吃不太消。
“有水吗?”
德叔去帮他找水,时微又向其他人要擦汗的纸巾。
“别擦到妆……你还要干什么?谁让你脱外套的!”
蒲文晴精神不好,要等到稍后的敬茶环节才会出面,只有德叔这一个时家人全程陪伴在时微身边,其余的都是孙越扬拨过来帮忙的。
这些人就不会像德叔那样,总对他摆好脸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