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憧憬,我爱的女孩要像纯白雪莲花一样,高雅又清纯。后来我爱上一个女人,她的笑容如同黑色曼陀罗一般,危险又摄魂,却神圣。”
——《月亮上的阿芙洛狄忒》
by 胖胖西
2020/9/03
皑皑雪山,漫天风雪。
半山腰的悬崖旁,一队人马在深及膝盖的雪地里艰难前行,身后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快看,雪莲花!”队伍里忽然有人惊喜大呼起来,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成澈,我们找到了!”
“快去摘吧,给你的女孩。”
“小心,那些雪莲花长在悬崖边上。”
被称作成澈的是一位年轻男子。
虽然被臃肿的长款羽绒服包裹得严严实实,却也能辨认得出,他原本颀长且挺拔的身材曲线。
宽阔羊绒围巾挡住了他双眼以下的脸庞。雪花在空中不停旋转落下,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凝结成霜。
他清亮双眸中透露出来的光芒,欣喜又疯狂。
成澈朝着悬崖边“跑”了过去。深深的积雪带来巨大阻力,“跑”动起来的速度跟在平地走路没什么差别。
盛开在悬崖石缝中的雪莲花,洁白而娇嫩的花瓣在风雪中瑟瑟颤抖着,迎接着那踉踉跄跄靠近的身影。
成澈蹲坐到悬崖边,脱下了厚厚的手套。冻得通红的双手伸出去,僵硬的指腹视若珍宝地轻抚着其中一朵孱弱的花儿:
“小雪,你最爱的雪莲花,我找到了。”
然后用略带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摘下了那朵雪莲花。
成澈捧着花朵正要站起来,“轰”一声巨响,伴随着身后同伴们的惊呼声,他脚下的悬崖忽然毫无征兆地瞬间断裂坠落……
-
三天后。
天山脚下的巴里坤县城,某所医院里。
某间病房外的走廊里,一群戴着实习胸牌的小护士们争先恐后地扒在透明的窗玻璃上,兴奋不已地往病房里张望:
“那真的是奥运会街舞冠军吗?他长得可真好看,比明星都俊!”
“别瞎说,人家成澈是2018年的青奥会街舞冠军。奥运会要到2024年才有街舞项目呢。”
“管他什么冠军,帅就对了。他上次参加《添添向上》跟那几位顶流男明星同台,把顶流们的风头都给压下去了呢,真遗憾他就上了那一次节目,之后就专心搞街舞去了,哎。”
“那次参加节目是为体育局做宣传的。不过人家不上节目不也微博几千万粉丝吗?毕竟是上过好几次《新闻联播》的世界冠军,以一张帅脸红遍全国的正能量偶像,可惜他都从来不发微博,太低调了。”
“等等,青奥会不超过18岁才能参加,意思他今年最多21岁?这不跟我同年嘛,缘分啊,看来我有机会,嘿嘿。”
“你可拉倒吧,把他送来咱医院的那些乡民说,成澈是为了给女朋友亲手采摘天山雪莲当做生日礼物,才坠崖受伤的。”
“啊,有对象了?呜呜呜,我心碎了。”
“我也碎了,他对女朋友也太好了吧?千里迢迢从内地跑到亲斤疆来,就为了给女朋友摘一朵花?”
“而且他还雇了8个乡民做登山向导呢,可费钱了,这样的绝世好男友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
“听说他们是网恋,还没见过面。那姑娘叫小雪,特别喜欢雪莲花。本来约好小雪生日当天奔现,成澈就提前几天跑来天山摘花,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
“面都没见过的网恋也这么认真?我酸了,嘤嘤嘤。”
“那他奔现还来得及吗?他都在我们医院里昏睡3天了。”
“来不及了,那几个向导乡民说,小雪的生日是昨天。”
“等等,先不说什么小雪了,咱们这儿不是不让摘天山雪莲了吗?”
“嗐,人家摘的又不是野生的,是那些乡民向导们前几年种在那一片的人工培育品种,最近刚好开花。雪莲花对环境要求可高了,得在特定高度的雪山里才能开花。”
在实习小护士们的窃窃私语中,挂着正式护士胸牌的一位女性走了过来,厉声喝道:
“干什么呢你们,都不用写实习报告了是吧?虽说咱们小县城小医院没几个病人,轮不上你们这么多人去照顾,但你们这么吊儿郎当的,还想不想给实习证明盖章了?”
实习小护士们吓得立即收起了八卦之魂,瞬间作鸟兽散。
女护士神情严肃地望着实习小护士们的背影。待到走廊里四处无人之后,她忽然一脸羞涩地也贴到了窗玻璃上,望着静静躺在病床里的成澈,自言自语道:
“医生昨天说,成澈今天中午就能醒。时候差不多了,我先去端个饭过来吧。”
女护士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病房外面。
时值七月盛夏,天山上虽然漫天风雪,山脚下的巴里坤县城却烈日炎炎。
灼热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洒落在成澈的脸上。兴许是感受到阳光的热度,他醒了过来。
睁开眼,触目所及皆是白色。
白晃晃的天花板与墙壁、惨白惨白的被单,雪白雪白的绷带裹住了右手胳膊和一双大腿。
稍微一动弹,就是深入骨髓的疼痛。
“花……”成澈干燥的嘴唇轻咧了一下。
他费劲地偏过头去,看到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朵残败的雪莲花,花瓣破碎,枯萎颓废。
“还好。”他低喃着,伸出唯一能动弹的左手去,小心翼翼地把枯花捧到手心。
还好把花儿带回来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也不枉费他之前坠落山崖时,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不是护住头部,而是紧紧把那朵雪莲花护在怀里。
成澈把花朵插进病号服的上衣口袋里,然后艰难地单手撑着床沿坐起。
他发现自己的手机正安静躺在枕边,机身虽然有些磕碰痕迹,但屏幕仍然完好。
应该还能用吧?他这样想着,一边拿起手机。
这台手机有面容解锁功能,一检测到成澈的注视,屏幕就自动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的电量是满格,也不知道是谁事先帮忙充好了。
成澈只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日期时间,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
他快速点开通讯录,按下了名片显示为“小雪”的拨号键。
“嘟”一声响后,电话忽然被那头挂断了。成澈的眼中闪过诧异,更多的是慌乱。
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拨打过去,“嘟”声持续响了足足9下之后,那头才终于接了起来。
“成澈,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哭腔。
不知为什么,听起来像是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
“小雪,对不起,我……”成澈才说了没几个字,就被打断了。
“你为什么昨天不来找我?没有用了!我已经,已经……”电话那头的女声压抑地哭了起来。
“你已经怎么了?”成澈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时,电话那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小雪,亲爱的,你能不能别洗澡了?这个酒店太烂了,卫生间的换气扇关不掉,我怕你着凉。”
“而且我等不及再跟你来一次了。”男人的声音很快补充道。
“我马上就好,亲爱的,你先在床上等等我!”电话那头的女声十分慌乱。
洗澡?酒店?床上?再来一次?成澈脑袋里“嗡”地一片空白。
小雪她……出轨了吗?在自己为她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时候?
“那好吧,那你快点洗。”电话那头的男声伴随着脚步声很快消失。
哽咽的女声再次响起:“成澈,对不起。我昨晚生日,满世界找不到你,我好难过,又很生气,就去找了前男友。”
成澈没有说话。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正前方白惨惨的墙壁,骨节分明的手指渐渐捏得发白。
垂下双眸,一言不发地望着静静插在上衣口袋里的雪莲花。
那朵娇弱的花儿虽然残败不堪,但却依旧美丽。
虽然美丽,但却已经枯萎破碎。
“我本来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但后来我们不小心都喝高了。意乱情迷中我就跟前男友去了酒店,而且……”
女声像是捂住了嘴,哭声变得含糊起来:
“而且我现在已经,已经失身了……”
成澈仍然没有说话,眼眶却渐渐开始发红。
悲伤与绝望,交织着愤怒与迷茫,在他脑子里肆意碰撞,震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又疼痛不堪。
他深深低垂下了头,身体渐渐颤抖起来。捏着手机的手指关节被攥得咯咯作响。
他多想哭着吼着、歇斯底里质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肯多等他这么短短的一天?
为什么要在寂寞的时候,完全不避嫌地去找前男友?
为什么他在为她昏迷不醒差点失去生命的时候,她却失去了身子?
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胸口像是有一块巨石牢牢堵住一般,闷得整个人都要窒息过去。
他努力地张开嘴,声腔里却麻木地发不出半点声音。
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喉咙中开始莫名地隐隐作呕。
电话那头的女声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呜呜哭泣着。
正午的阳光更加明媚地从窗外洒落进来,却无法照亮成澈深深埋藏在胸前的脸庞。
半晌之后,身体的颤抖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成澈仍然低垂着头,声音嘶哑地开了口:“林小雪。”
“成澈……”电话那头的女声压抑抽泣着。
“这朵雪莲花,“成澈的声音喑哑无比,“不能给你了。”
——我曾以为,你是像雪莲花一样高雅圣洁的女孩,所以翻山越岭为你采摘。
但是现在,你却比枯萎死去的雪莲花,还要残败。
死去的雪莲花埋葬在天山脚下,而死去的你,将永远埋葬在时间的尘埃里。
“你真的跑到亲斤疆去给我摘雪莲花了吗?!”那个女声忽然激动起来:
“成澈,你是因为这个才没有来给我过生日对不对?你告诉我!”
“成澈,你回答我!你不是因为不想跟我奔现才……”
“不重要了。”通话忽然嘟一声中断了。
成澈的手指从关机键上松开,手机一声闷响跌落床上。
“呀,你果然醒啦?”女护士喜笑颜开地端着一个饭盒推门进来。
她不知何时已经把白大褂换下,穿上了一件紧身的V领无袖连衣裙。
脸上妆容焕发,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这里是巴里坤的城北医院,我是这片病房的护士。现在是我的下班时间,所以我换了便装。你叫我张姐就好。”张护士笑容热情,身姿婀娜往里走。
“睡了3天肯定饿了吧,这我特意给你盛的两个肉菜,快来补补身子。”张护士坐到床沿,十分贴心地把饭盒递到了成澈跟前。
成澈抬起头,张护士一惊,望着他狼藉一片的脸,笑容瞬间不见:“你……怎么了?”
成澈没有说话。他伸手往胸前胡乱一抓,把插在口袋里的雪莲花扯了出来。
雪莲花在湿湿的脸上草草擦了几下后,被看也不看一眼地扔进了床边的垃圾桶。
张护士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几秒后还是出声提醒:“你左边床头上面有纸巾。”
成澈仍然没有接话,眼神空洞地望着她,像是已经不会言语表达。
“哎,我来给你擦吧,看你只有一条胳膊能动,不方便。”张护士扯过来一张纸巾。
纸巾眼看着就要贴上成澈的脸。
成澈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女人汗液味道,从张护士那开得很低的V领里散发出来。
那是散发着荷尔蒙味道的成熟女性气息。
这是一个女人……成澈忽然想。
跟林小雪一样,是个女人。
经历了男女之事的女人。
他抬起眼,撞上了张护士那殷切的目光与暧|昧的笑容。
张护士笑得弯起来的眼角,有几道明显的鱼尾纹。
这个年纪的女人,是有丈夫的吧……成澈想。
有了丈夫的女人,还要搔首弄姿地粘到别的男人身上。
跟林小雪一样。
难道女人,都是这样的吗?成澈再次感觉到了喉咙里的隐隐作呕。并且,那感觉愈发强烈。
“来,擦擦吧。”张护士穿着漂亮连衣裙的身体越贴越近。
她眼波荡漾,笑容意味深长。
“哇啦……”成澈忽然捂着胸口吐了出来。
稀里哗啦,苦胆都要吐出来的狠呕。根本停不下来。
病房里响起张护士响彻医院的绝望尖叫:
“啊——!我最贵的连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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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