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朝霞映着晶莹的冰雪,一半皎洁,一半绚烂。明姒立于冰雪中,眼睛楚楚有泪光闪动:“师父,明非心中实在害怕,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她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声音都暴露了心中的惶恐不安,郗子谕心弦有微微的颤动,终是不忍心,走上前去,安抚性的扶着她的肩膀,安慰:“明非听话,师父很快就接你回去。你莫要害怕,有师父在,你永远不会有危险。”明姒摇头,孩子气的撒娇:“我笨得很,只会惹麻烦,到时候师父想护都护不了。”她素来有礼节,知分寸,很少有这样任性的时候,反而让他怜惜不已,不过是个孩子,是他太过残忍。“我的徒儿怎会笨,再说了,师父什么时候都会护着你的。”郗子谕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又耐心。他尚未成亲,更没有子嗣,但是明姒却让他生出了类似于女儿的错觉。她无依无靠,也只有他了。 这一幕落在别人眼中,却是别有意味。 悦姜听说郗子谕晨起进宫的消息,早早的便梳妆好等在必经之路上,可是他没有去紫宸殿,反而去了卓汀殿。悦姜心中失望,只能回去,可是偏偏就看到了他站在太液池边,风卷残雪,素衣微凉,他皎然如仙人,周身是纤尘不染的孤清。她许久的等待,从来也换不到他偶然的一顾,红颜弹指老,而岁月却只眷顾他,多少年了,他还是那样风姿卓然。她远远看着他,心酸又欢喜,或许再等等,他终有一天会看见自己的好。 可是再抬头时,那个披着大红斗篷的女子就站在了他身边。她打着徒弟的幌子,骗取了他所有的关注,也骗取了其他人奢望都不敢奢望的温和和亲切。如果没有她的出现,悦姜会以为他就是那样一个冰凉凉的,不近情理的人,可是为什么他会笑,会紧张,会如此耐心,却不是对着自己。 说不出的失望,心一点一点的下沉,觉得自己卑微如泥。 “真好看……”身边的侍女低低感叹。 她就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反应尖锐:“你说什么?!”那样恨恨的语气,那样犀利的眼神,怨不得侍女即刻便被吓得面色铁青。 她确实很美,而且正值韶华,站在先生身边,就像是孤松旁疏影横斜的梅花。可是自己不喜欢她,不承认那是嫉妒在作祟,悦姜只觉得不该是她!身份不明,娇娇弱弱,并不是个磊落洒脱的人,更何况她和天子的传闻早已经是这个宫里人人皆知的事情。既然想着攀龙附凤,为什么要去招惹清高自洁的他呢! “阿姒还是更愿意信任先生呢……”沉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悦姜想的太出神,竟然没有听到乌舄踏冰破雪的声音。 回头,天子一身玄色狐裘站在她身后,眼睛也在看向池畔的二人,呼气成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悦姜行礼,却被制止。天子一如往常,客气却疏离:“今天这么冷,难得阿姊愿意出来走走。” 悦姜从来不是一个心怀城府之人,方才的怒气和怨气此刻还是清清楚楚的停留在脸上,勉力扯了个微笑,回答:“我这些痴心妄想怕早已不是秘密,让陛下见笑了。” 天子看了看自己的这位异母姐姐,她已经不小了,尽管保养得宜,仍然可以看出岁月的影子。她这么多年执着不嫁,谁都知道原因,可是大家都不忍心也不敢劝她放弃执念。就这么拖着吧,太后总是想让他玉成此事,可是他不会去勉强,因为他并不认为这是一段良缘。 “听说陛下赐死了江守一?”悦姜询问着这几日听到的更震撼的传闻。 “是。”他点头,并没有遮掩。 “他可是母后从江国带来的人,自小跟在你身边的。”悦姜心直口快,显然不满于天子的行为。 “朕自会给母后交代,不过江守一自己做了错事,自然要承担后果。” “是何错事,这般严重?”悦姜不依不饶。 天子明显有些不悦:“阿姊不该管朕的私事。” “灵修!”这个名字突兀的被唤出,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可是悦姜浑然不觉,“灵修你真是变了,咱们自小长在母后身边,什么时候生分到这样的地步!” 灵修……多久没有被人叫过的名字,久到他以为自己本该就叫做“陛下”。可是骤然被她唤起,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悦。 微蹙眉心,天子灵修语气冷冷的:“阿姊知道吗?朕前些日子在寝宫遇刺了,阿姊可知是谁做的吗?” 话音一落,悦姜的心突地一跳。她再迟钝也猜出了意思,是江守一吗?他什么时候这么大胆!江守一是太后的人,天子会不会因此怀疑起了母后? 可是她更关心的是弟弟的身体。 “陛下没事儿吧?” “阿姒帮朕包扎过,已经没事儿了。”他看着远处红色的丽影,唇角衔着无限温柔。 “阿姒?”悦姜抓住了问题,一惊,“明非姓姒?难怪……”难怪狐媚如斯,她没有说后半句,但是意思却都在语气中了。 “若是母后怪罪,阿姊可据实已告。朕也很好奇,到底是谁指使他这样做的?”他收回了目光,说道,看到悦姜看明姒的眼神,又笑了一声,补充了一句,“阿姊也顺便帮朕问问,朕该给阿姒一个什么样的名分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