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水台上演了一出戏,正是唱到两个意中人,为了彼此举身赴清池,约定来世再为夫妻。
宫里的妃子们,也相当的喜欢这一出戏,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自己也许没有这一日了,但是能看一出圆满的故事,似乎也很好。
看到最后,泪眼婆娑。
“本宫讨厌这个故事。”
江央公主突兀地讥诮道:“我愿意和你海誓山盟,同生共死,但是,要我成全你,让你过得比我好,我是不能见的。”
“因为,人终归都会死的,无论我说不说这誓言。”
陆危眸子动了动,问道:“公主不希望有两情相悦的驸马爷吗?”
“两情相悦固然美好,但不是本宫所愿。”江央公主淡笑着摇了摇头,不以为意。
以前,她当然是这么想的。
但时过境迁,她不是地位稳固的小公主了,也没有了父皇绝对不变的呵护,她需要一个完完全全,与她同心同意的驸马。
这样,才能保持对她的永不背叛。
她甚至不想给这个名为丈夫的人,太多信任,那不是这个人该想要的。
一纸婚书,并不能约束阴谋和信任,甚至,可能把这两样搅在一起,都变成了不能要的纸浆。
她想要……江央公主一时之间,找不到特别合适的人选来形容。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陆危的身上。
对了,就是这样的。
就在她想要说出来的时候,陆危突然打断了她,说:“公主自是聪慧天秀,便是没有两情相悦,也会有裙下之臣,毕竟殿下仅靠一支绿腰舞,就可令乔美人获宠。”
他实在是不想,太过深的谈论这件事,于是转移了话题。
陆危若是知道,自己无意间错过了什么,必要懊恼不已的。
江央公主到底没有说出来,而是随着转移了思绪:“一支绿腰舞就能勾起旧情,怎么可能?”
见陆危面露不解,江央公主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靠的么,自然是她那张脸了,其他的不过是给她一点底气罢了。”
譬如让皇后的宫人为她理妆,也是为了那张原本只有局部相似的面容。
陆危作恍然大悟状。
江央公主说出的话,其实与扶婉公主的意思如出一辙,只是换了一个委婉的表述。
舞是旧情,脸是故容,至于为何还要专门打造一支簪子。
那是江央公主表明自己举荐乔美人,向她的父皇的传递,示弱之意的信物,表示自己不会为了旧事违逆父皇。
皇帝一直都在为此烦忧,自然而然也就接受了。
“母妃,到底这是怎么回事?”扶婉公主坐在瑜妃的身边。
她正满心奇怪,不过是很简单的舞,父皇不知怎地,也就重新注意到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乔美人。
瑜妃还是摇头:“你不知道。”
“母妃,您倒是说啊。”扶婉公主焦急的催促道,她实在是对母妃的多愁善感搞不清楚,这都什么时候了。
“若是江央公主所为……”瑜妃娘娘失神地说。
扶婉公主听出来了,当即道:“母妃您真是,哪有若是,必然是她了。”
瑜妃微笑道:“那就实在是很高明了。”
扶婉公主不屑一顾地咕哝道:“这算什么高明。”
瑜妃听见女儿的嘀咕,转过头来,第一次对她说这些:“人不知鬼不觉,就有了她想要的结果,这就是高明,扶婉。”
胆敢往江央公主的宫里安插眼线的,大多没什么好结果。
“这支绿腰舞,是皇后才会跳的。”
其实父皇就是很虚伪的,扶婉公主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这个想法被她察觉的第一瞬间,就是使劲压下去。
但是,这念头仿佛在故意和她作对一般,无论她怎么想尽办法的按住,怎么也无法无视掉。
她只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对,父皇只是忘不掉发妻罢了。
她远远地看着,江央公主怡然不变的神情,依旧是不言不语,疏淡清冷的目光。
这个本该最为此而怨怒的人,端坐在殿上,乔美人能够得宠,绝对和她脱不开关系。
可她呢,居然半点不哀不怒,扶婉公主荒唐地愤懑起来了。
直到硬生生将父皇虚伪的想法,扭转成了变成了江央公主虚伪凉薄,扶婉公主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我要去问问她,是不是故意和我作对。”说完,扶婉公主就起身去找江央了。
“扶婉,回来!”瑜妃没有叫住扶婉公主,她又闭上眼,无奈地说:“我儿,你还不明白吗,”
总之,皇帝想要好的人,就不会有任何不好。
她们不也正是依仗这一点,才有的今日吗。
扶婉终究还是小孩子,以为有了一就不能有二,她几乎不敢想象,若是陛下知道,该怎么看待扶婉这个女儿的。
觉得她天真幼稚,还是愚蠢无比呢。
“报,大捷,南地骠骑将军上奏大捷!”宫人一路高声进来,伶人们直接让了路。
那宫人满目喜色,直接跪在了殿中的镜砖上,双手伸过头顶向皇帝承上捷报。
皇帝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朗声道:“呈上来。”
宫人接过来递给了亟不可待的皇帝,并且说:“谢大将军频频获胜,乃是有名的常胜将军。”
阖宫之中,俱是喜色蔓延,皇帝大喜过望,大声道:“好,好啊,来人,去蕴章殿。”
赫枢龙行虎步地离开了琉璃泉殿。
“这真是个好消息。”江央公主看着父皇的背影。
一重重的贺喜声过去后,皇帝当即召臣子入宫前往蕴章殿,而他们这边自然也就清净下来,仍然有伶人继续歌舞升平,
但皇帝不在这里,众人也就没那么专注了,而是就方才的捷报消息,窃窃私语了起来。
而就在他走后,诸多妃嫔如同翩翩而飞的蝴蝶,将乔婕妤簇拥了起来。
连声“姐姐妹妹”的道喜,而乔婕妤也适应良好,八面玲珑地与众人客气转圜了起来。
曾经嘲讽过她的祈才人,则脸色难看的立在原地,看来恩怨还不小呢。
江央公主沉吟不决:“这位南地的谢大将军,可是名为谢淮真的谢将军?”
公主竟然会知晓谢大将军,陆危内心略微讶异了一下。
陆危一面为江央公主解释,一面为她斟了一杯花茶,低声道:“是的,据闻两年前,也是因为这位骁勇善战的谢将军,一举击败了繁国大军。
繁国的国君为平息战火,以两国交好为由,便将皇长子太子隐送来作为质子,现如今这位繁国殿下,正居于毗邻麟趾宫的永宁宫主殿。”
彼时他们的军队,其实也是大为损耗,停战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也就从善如流地接受了繁国的示弱。
“父皇竟然没有邀这位繁国太子殿下至此?”江央公主温温然地问道。
陆危放下了茶壶,依旧低垂着头,长长的眼睫清楚可见。
他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轻声缓语道:“并非不邀,而是除非外臣大宴,这位殿下都不会出来的,素日在永宁宫深居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