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仁撩开车马帘布时,下意识就想往曲昭身边坐。
不想曲昭却板着脸指了指她对面车壁,“你坐过去。宗仁,你已经长大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不要老是黏在我身边。”
曲昭毫不意外的看着宗仁流露错愕的神色,像一只蔫巴的狐狸,耳朵和尾巴都拉耸下来了。
曲昭舔了舔嘴皮子,自己也觉得自己过分,便宽慰道,“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整天粘着我,倒时候娶亲了,你妻子还不得闹翻天啊。你就适应一下,很快就习惯了。”
宗仁眼眸暗淡,没有说话,自己坐到曲昭的对面去了。
曲昭:“......”
宗仁一路都是端坐着,不吱声,闭眼小憩。
曲昭摸了摸鼻子,寻思着宗仁现在胆子真肥,摆明了是和她闹脾气呗。
莫约半个时辰后,车马停靠在城门外。
彼时,恰逢守城的士兵交接班,宗仁出示大理寺令牌,和守城卫交待了几句,用自己安排的人手顶替了白班的士兵,“罪犯身长约八尺,体格约两百斤,一头黑卷发,蓄着短胡,一身麻衣,脚踩草鞋,有些邋遢。给你们的信息已经很明确,看到可疑的男人就拦下,谁要是看漏看串走神了,回大理寺统一受罚。”
“是!”士兵们应下,把城门打开。
曲昭跟着宗仁上了城门,她瞥了眼伫立在她几步之外的宗仁,他双手执于身后,凝眸眺望远方,再没有挨得她很近,看上去识相极了。
曲昭收回眼神,俯身搭在青沥的城墙砖石上,垂眸看着黄土大道上稀疏的行客穿过城门,好一会儿,她看见大理寺放出的十个劳作工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三两勾肩搭背,唯独那个胡地生的壮汉沉默的走在最后面。
这时候,天上飘起了毛毛雨,落在众人的头发上,他们都加快了脚程,很快便消失在了曲昭的视线里。
天空乌云密布,百姓唯恐会有倾盆大雨,而后往来的行人纷纷披起了蓑衣,淋一场深秋时节的雨可不是小事。
不稍多时,这雨便簌簌落了下来,溅湿了众人的脚靴,到午后才逐渐停歇,太阳从云后探出头来,期间都没有看到符合条件的壮汉出城。
曲昭在城墙上站了几个小时,无聊至极,宗仁没有粘她,甚至没有说话,她忍了忍,终究是嗤笑一声,跑出去闲逛了。
曲昭走在集市里,闻着香坐进一家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嗦得正香,无意间瞥见一个身型魁梧的男人,披着蓑衣,脚边放着一个竹篓框子,侧身喂着另一个披着蓑衣的女孩,两人的蓑衣都沾染着深迹,想来是淋过雨,只是他们进店后并没有脱掉。
曲昭一开始不甚在意,直到他听见了男人哄女孩吃面的絮语,那是胡地的方言。
曲昭眉心一跳,当即谨慎起来。她手里的筷子故意一滑,跌落在黄土地上,她弯腰去拣时看见男人是穿着布衣束裤和黑布鞋的,而且他还带了一个女孩,这三个点都和大理寺在逮捕的凶手不一样。
曲昭松了半口气,抓着已经脏了的筷子坐回原位,不稍多时,她见男人起身去柜台和老板娘结账,她坐在长板凳上,自下而上看着男人的背影,他的蓑帽下露出半颗后脑勺,是个光头。而凶手留有一头黑卷发。
至此,曲昭彻底松了另外半口气,在木桌台面盛筷子的竹筒里抽出一双干净的筷子,埋头认真嗦面。
余光里,那个男人将竹篓框子背在身后,把女孩从长板凳上抱起来,带着她离开面馆,一步,两步,和曲昭擦肩而过。
曲昭刚嗦进一口热面在齿间嚼了几下,慢慢品出了其中的不对劲。衣服可以换掉,头发可以剃掉,但是一个人的走路姿势是不会变的,他是后脚跟向內着地,因此布鞋穿久了,内侧后面会磨损,那双黑布鞋底白边平整,是一双新鞋。
曲昭捧着白瓷碗,最后狼吞虎咽几口,一把抹干净嘴边的油花,提着黑剑跟了出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正是京城每日最热闹的时候。曲昭扫了几眼,就在出城的方向捕捉到了身披蓑衣的身影。因为才停雨不久,纵使他没有褪蓑衣也不显突兀,蓑衣会遮住他的骨架,让人无法轻易辨别出他蓑衣底下的身型,而他怀里抱着女孩,更好的遮住了他的前胸甚至是面容,好一手障眼法。
曲昭侧身避过行人,疾步朝男人靠近,在男人安然无恙的经过城门后,她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两下守城士兵的肩膀。
守城的士兵抽痛一声,不明所以,就见曲昭已经冲了上去。
曲昭一把黑剑拦住男人,大喝一声,“站住!把蓑帽脱下来!”
身后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围住那男人。
男人怀抱里的女孩受到了惊吓,赶忙把头埋进了壮汉的肩膛里。
壮汉用胡地的方言安抚了女孩几句,而后他抬眼看着曲昭,缓缓的脱下蓑帽,露出一整张脸,用汉话说道,“既然你们这么厉害,为什么这么晚才破案?”
曲昭一愣,不明其意,只是说道,“认罪伏法吧,你家女孩也不会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一个逃犯,难道你想让她跟你过一辈子颠沛流离的生活吗?”
谁知壮汉怀里的女孩听到曲昭一番话后,猛地从壮汉的怀里挣扎跳了下来,蓑衣里亮出一把胡刀,向曲昭扑去。她的眼神里没有孩童的单纯,反而像是一潭死水那般毫无波澜。
曲昭见过这个女孩,她倚在四合院二楼的栏杆上,看过女孩在擂台上被另外三个男孩欺负,然后她以一挑三,反击了回去。
曲昭不躲不闪,迎着胡刀的刀尖,握住了女孩攥刀的手腕,蹙眉问道,“她是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