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悄可算是过了一个热闹欢喜的年。
往年她父亲入禁城给皇帝拜年,基本都会落在礼亲王后头。一来原因是礼亲王府邸离皇更近,二来则是由于亲王的身份通报也更简单,这么多年来,明正从未赢过一次。
明正非但赢不了,而且还得被礼亲王不阴不阳挤兑一番。年初一从禁城里回来,明正的脾气就没好过。
但今年就不一样了,礼亲王被拘禁在府,不能出门半步,更遑论入宫恭贺了。于是元月初一,明正都没有着急抹黑起来,天明之后,不紧不慢洗漱着装,乘着车驾来到禁城。明正起得这么晚,理应落在许多人后的。但如今朝局已变,人人都不敢于首辅之先。于是明正不管起得多晚,都会是第一个给皇拜年的。
明正心情愉悦,连带着明悄也开心起来。虽然那元那天晚有些不快,但也仅仅一瞬而已。
毕竟胜券在握的感觉如此强大,偶尔的波折只是供人调剂的水花罢了。
只不过,眼见这元月都已经过了,皇处置礼亲王的命令却还没有下来。
明正的情绪就慢慢不对了起来。每天迎着父亲散朝回家、盼着好消息的明悄同样感受深刻。
情况似乎要出变化。
这可就棘手了。毕竟此番弹劾礼亲王,明正这边算是全力出动。京师的本派系官员自不待言,甚至地方埋了多年的暗桩,这次也一并发动。如果这都不能将礼亲王击倒,岂不是白费了许多心血?
心血还在其次。万一礼亲王蛰伏几年东山再起,岂肯善罢甘休?
一想到这点,明悄就没来由地心烦。
到底哪里错了?为什么皇没动静了?证据确凿,通敌大罪。纵然是圣手足、亲王之尊,但一点都不处置,叫天下人怎么想?
是谁?是皇帝自己的手足之情么?还是亲王那边使了别个法子?还是那帮言官?不对啊,不是说大部分言官已经被吓唬得没了声儿,只有那么个李远和他的门生,两人而已,能成气候么?
明悄毕竟不是官场的,她许多推测也仅仅只是推测。如果一件事情连父亲都搞不定,她烦心则更是白费功夫。
相府门前从未冷清,这段日子则更是热闹。父亲的门生故吏一茬接着一茬来,热闹里面更透露出几分紧张。
毕竟弄不倒王爷,日后王爷反手报复,自然是要从爪牙开始。
前院的气氛有些压抑,明悄在后院也能觉察得出来。她派到前面的“探子”传回一些有限的信息,身边的仆人普遍没念过什么书,老爷跟人议事,他们又不敢靠得太近,于是报告给明悄的东西都是断断续续、晦暗不明的。不过在这些破碎的信息里,明悄还是得知了一星半点最新的进展。其中最关键的词汇是:免死谏。
所谓“免死谏”是给言官开的最后一条路。由于前面几任皇帝都有过一怒之下打死言官的事例,如此有可能堵塞言路,一来损害皇帝英明的形象,二来也会社稷安定有影响。因此从世宗皇帝开始有了免死谏一说——也就是专门在禁城深处设立数个投书箱,这几个箱子都设在“洗手处”附近,理论所有下朝的官员都可以从旁路过,但是来“洗手处”方便又是个人行为。因此人人都有机会往里面投书,而又不会被别人发现。
如此设计,目的无非是在皇震怒之时,给文官书提供最后一条通道。以便在重大议题时给皇帝提最后一个醒。
既然明正与一众门生在前厅提到了这么个东西,那看意思,应该正是这封免死谏,让原本顺利的一切戛然而止。
现在,首辅这边只知道这免死谏的存在,不知道何人所写,亦不清楚面到底说了什么,一干人等忧心忡忡,这便来到首辅府邸进行商议。
前面在筹划,后头的明悄跟着烦恼。症结似乎很明确,只是解决起来却不简单。这免死谏阻碍了皇帝下决心,那么这谏的人就是十足的该死。明悄心道:若是让我知道这谏的人是谁,估计要行吕后之事,将其削手断足挖眼拔舌,做成人彘方解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