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正值盛夏,傍晚柔和的日光从窗子照进书房来,落在正俯身抄兵书的少年身上。
他长长的睫毛密密的垂着,在眼睑下方打下一层薄薄的阴影,俊眉浓黑连着高挺的鼻子一路流畅又舒服的到了那薄唇的上方。宁岚羽看着他轻轻闭着的唇,神使鬼差的问了他一句:“木头,你渴吗?”
宁岚羽当时想,他若是回答说自己渴了,那她就把剩下的半壶酸梅汁赠予刘义策,毕竟,她宁大小姐一向心地善良。
可是少年面不改色的低头抄兵书,淡淡的回答她:“不渴。”
“不渴的话,那你就多抄两遍。”宁岚羽说完就从椅子上下来走了。
奇怪了,明明是自己一直在喝酸梅汁,还是冰镇的。怎么她就越来越唇干舌燥的了?那木头明明自午后就开始陪着她练剑,半口水都没有喝过,怎么他不口渴?
她匆匆到自己的闺房里,又吩咐了丫鬟们来屋子里扇了好久的风。那种微微的、莫名其妙的燥热感才渐渐的消失。
连着那几天,她都做奇奇怪怪的梦,梦里还是那个少年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任她怎么差遣。不同的是,梦里的少年不是个木头,他会笑,会拍拍她的头说“好”,还会在一起练剑的时候从后面环过她握住她的手腕。
宁岚羽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直至她去参加贵女们的宴会,偶尔听见她们窸窸窣窣的说哪家的公子好看,哪位皇子最出众。又听见她们语调奇怪的在一位姑娘面前提起某位俊俏文雅的公子,那姑娘红了脸,惹得旁边的一群女儿家低声笑她。
宁岚羽看着她们嬉闹,突然就在某一刻睁大了双眼。那位姑娘微微红的脸颊和耳垂,不就是自己这几天的模样吗?
意识到这一点,她第一反应竟是有些慌张,回府的时候遇到了刘义策时一句话也没有同他讲就垂着眼、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不应当。这种奇怪的心思不应当出现在她宁岚羽身上,更别说是对着这只知道跟在她身后转的木头身上。
再一连好几天,她干脆就不见那木头了。毕竟这正是炎夏,本就易燥热,这木头少年又是个不会说讨人喜欢的话的。少见几次,这心头估计就平静了。
宁岚羽当时觉得十有八九就是这样的。于是她支开了那少年,一连几天都没有再传他回来那院子。
突然被冷落了好几天的少年根本不知这其中的缘由。他本本分分的去军营里当值,心思思索着大小姐说的话: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可很多人都把这话的重点放到了“知彼”这里,殊不知,全方面的了解自己的阵营及自己的士兵也是至关重要的。唯有做到这一点,在用兵的时候才能稳准狠的“攻心”而用。
直到已经回到府里好多天了,也没有像以往那样见到大小姐。他问小斯,对方回话说最近这段时间,大小姐只出去听了几场戏,剩余的时间都在闺阁里呆着。
他思索了好久,离开府去了城西的千酥阁买了一包益母红糖糕。回到府里后交给了宁岚羽的贴身丫鬟。
大小姐去岁来了葵水,这本不该他知道的,他原本对这女儿家的事情半分也不了解。
可偏偏大小姐第一次来葵水之前和他比了一场剑。那一场她也是在开始的时候义正言辞的说:“你要是敢让着我的话,那以后便不要再来这院子了!”
他自然是没有敢松懈的,招招认真却也招招克制。但总体上来说,确实是他占了一点上风。本以为无妨,按他心里的记录,之前两次是让宁岚羽占了上风,这一次是该稍微用点力稍稍自己占上风才对。这样才显得他在认认真真的与她过招。
可是,那次竟不小心惹得她不开心了。
她皱着眉,扔了剑,语气也冲冲:“你若不开心这样陪我练剑,直说便是,我还会仗着大小姐的身份故意为难你吗?这般不情不愿的,有什么意思呀?”
说完宁岚羽就走,两个时辰后又命人传话,要他去书房里。
进到书房的那一刻,他入眼看见的就是宁岚羽惨白的脸色,平时那点而朱的唇当时也是没了血色。刘义策心头一阵紧缩,脱口而出:“大小姐,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这倒要问问你呀?”宁岚羽的手紧紧放在腹部按着。她咬着牙问他:“说好了只比剑法,你居然敢用内力伤我?”
内力?伤她?
刘义策一头雾水,不经思索的直接否认:“我没有。”
“我怎么会伤害大小姐?”
别说内力了,就是剑刃他都是尽可能的往自己的这边使了。最重要的,自己怎么会伤害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