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腊月初八冷。
风吹叶落一地,城南别院一片忙碌,丫鬟们进进出出打水换水,稳婆急得满脸大汗。
“钱婆婆,都一天一夜了,怎么还没有生出来,芸娘看着已经没力气了。”
钱婆子猛擦汗,腿颤抖,神情紧张:“大娘子莫急,老奴已经看到头了,马上就能生了。”
崔大娘子冷眼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双手拽被的芸娘子:“赶紧的吧,老爷说了若有意外,保小不保大。”
“老奴知道,老奴这就赶紧的。”
钱婆子擦了擦汗,就再次走到床边,拿出帕子给芸娘擦汗:“芸娘子你可要使劲啊,再不使劲孩子怕就保不住了。”
芸娘子咬着牙,双手拽被,汗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往下掉:“啊!宝儿快点出来,娘没力气了!”
“出来了,出来了,大娘子孩子出来了!”
崔大娘子听音就快步上前走了过来。
“可是男儿?”
“大娘子是位千金!”钱婆子已经将孩子洗干净抱到崔大娘子的身边。
“哼,没想到你也是一个没用的货色,竟也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大家都撤了吧,来人拿床席子把这贱婢连并这野种都给丢到乱葬岗去。老爷有话,若是得子,去母留子若是得女,母女皆弃。”
“咯咯!”一阵笑声传了出来,崔大娘子一愣:“谁在笑,谁笑了。”
钱婆子再次擦了一把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回大娘子,老奴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就是还有一桩奇事,这孩子出生她不哭反笑,你瞧……”
说着钱婆子就作势拍了几下襁褓,婴孩果然没哭反而笑的更大声了。
“这……”
崔大娘子自问也活了二十多年,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自己就生养过三个孩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哪有孩子出生不哭反笑的呢?她不信,从钱婆子手里接过孩子用力一拍,孩子再次笑了起来。她一个失神,险些将孩子扔了出去,幸而钱婆子眼疾手快抱了过来。
“不管她奇不奇怪了,就照我方才说的办,是死是活就看她们母女俩的造化了。给我扔出去,我们陈家容不下这样出身的女子,小儿莫要怪我心狠,合该你投错胎了,投到这贱婢的肚子呢,怜你母女情深,就一并上路吧。”
崔大娘子都发话了,下人们岂敢不从。可怜了芸娘刚刚生产完,就这样被连人带孩子丢到城郊人迹罕至的乱葬岗中。
乱葬岗不要说是这夜间了,就是白日里也鲜少有人踏足,崔大娘子这般做法分明就是想要她们母女俩的命。
“真的是造孽啊,芸娘子你莫要怪老身,老身也是无法。”钱婆子将孩子放到了芸娘身边,终是不忍脱下了外衣给她们母女盖了一下,随后跟众人一起离去。
芸娘因生产极度的体虚,脸上无半点血色。
“宝儿,娘在。莫怕莫怕!”她竟是不怕乱葬岗着阴森恐怖的环境,也不惧寒冷,宽衣解带抱起婴孩哺乳起来。
月光清冷,莹莹如辉,映照在她的脸上。
“咯咯!”
婴孩含乳带笑,吮吸起来。
太冷了。
芸娘冻得上下牙打颤,她紧了紧衣裳,想要起身,却没有半分气力,从生产至今她滴水未进,而今也就吊着一口气了。
好在婴孩安详,不哭不闹只偶尔笑几声,让芸娘稍显安慰。
前半夜还算好熬,后半夜越发的寒冷,芸娘将婴孩紧紧的护在怀中,用仅有的体温温暖她,方才她咬破手指写下了血书,希望孩子可以撑到好心人发现被领养去。她怕是不行了。
刘瞎子就在芸娘快要昏死的时候出现了。
彼时刘瞎子正在被一群人追,他天生眼盲,不能视物,靠着自学的三分看相的本事,成了一名地理先生。
最近他帮城西一位员外选墓地,因一时嘴碎说了不该说的话,得罪了员外,这不连夜被人追着打。
刘瞎子就一路逃窜,那些人穷追不舍竟是追到这乱葬岗中。夜黑风高,乱葬岗中一派死寂。
于刘瞎子而言黑夜和白天无甚区别,乱葬岗与其他地方也无甚区别,都是一片黑暗。
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来到这里本就觉得瘆得慌,加上不知从何处传来咯咯的笑声,那些人吓得纷纷腿软,刘瞎子则是撤机逃窜不知所踪。
“走,今日算他好命,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等着天明再去寻他。”说完那些人就浩浩荡荡的走开了。
刘瞎子这才长舒一口气,捋了一下八字胡,拾起方才跌落在地的木棍,继续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