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京七月天里,艳色靡靡的残阳卷着猩红的云朵缀在天际之间,闷热的气息并未随着一日的消散而渐渐退却,反而愈发的沉闷起来。
中暑过后的纪枝瑶,更是难受得紧,闷热的风从门外吹来,她便伏在床边又吐了一回,嘴里也是干涩微苦。
这时,一道人影将夕阳的余光通通挡在了门外,纪枝瑶长睫颤了颤,才缓缓睁开。
一双漂亮的杏眼里满是疲倦与难受,看见周姑姑的身影时,才勉强露出一个软绵绵的无力笑容来,“姑姑来了。”
“唉。”周姑姑端着凉茶走进来,微微叹了口气,赶忙扶着纪枝瑶,“先喝一口凉茶降降火,等一会儿我再去寻林大夫抓些中暑的药。”
纪枝瑶缓缓点了点头。
她侧起身来,披散在身上的柔软发丝缠绕在雪白的脖颈与脸颊之间,愈发衬的姑娘肤如凝脂,明眸善睐。
冰凉的茶水一喝下,便顺着喉咙一路往下,让人厌恶的闷热终于是褪去不少,纪枝瑶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是好看许多。
桃花粉面上蕴起淡淡的汗水,整个人都晶莹剔透漂亮如玉。
饶是周姑姑这般在忠勇侯府见惯美人的,也不禁吞咽一口。
纪枝瑶捧着凉茶很快就喝完了,她扬起淡淡的笑容来朝着周姑姑笑了下,“多谢姑姑,我已经好受了许多。”
周姑姑叹气,接过纪枝瑶手中的茶碗,一边收拾又不禁唠叨起来:“二小姐,今日也算是你运气不好,撞上了大小姐不悦的时候,这才随便找了个由头罚你跪在院子里头,日后你见了她,躲远点就是。”
纪枝瑶温婉笑了笑,尚且稚嫩的脸颊上笑容盈盈,愈发显得人温软可欺,像是一个软软的小团子似的。
纪枝瑶点了点头:“我知晓了。”沉默片刻,她移了移眼,清亮的眼眸瞥向周姑姑,“不知长姐今日是因着何事恼怒?”
其实,今日纪枝瑶已经躲得够远了,却不曾想,纪怀嫣像是故意要找她茬儿一样寻上门来,说她对嫡长姐不敬,与她母亲一般不知好歹。
听到纪怀嫣言语辱骂自己早早过世的亲娘,一向唯唯诺诺的纪枝瑶忍不住顶了嘴,这下倒是遂了纪怀嫣的意,罚了纪枝瑶跪在太阳灼烈的院子里头,跪到日头西斜方才起身来。
娇娇弱弱的姑娘哪里经得起一个时辰的暴晒,这才中了暑,倒在床上起不来。
现在听周姑姑说了,方才知晓,原来纪怀嫣是自个儿心情不好,特地来找她茬儿泄愤的。
周姑姑收起茶碗来,想着那件事左右不是什么秘密,整个侯府都已经传开了,她也就没想瞒着纪枝瑶,便说道:“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又不大出门,自然是听说不到。”周姑姑压低了声音,凑近纪枝瑶,“是大小姐自小定了亲的那位回来了,陛下还赐了封号为桓,封桓王,封地楚南。”
闻言,纪枝瑶眉心突突一跳,又理所应当点了点头,不咸不淡道了一句:“若是如此,也怪不得长姐心情不佳。”
周姑姑帮着纪枝瑶收拾好这一方小小的偏僻的院落,点了点头,“所以最近还是莫要招惹她了,她今儿回去之后,便寻了一回死,用绳子套在脖子上,幸亏胭脂发现的及时请了林大夫去。”
纪枝瑶小小的脑袋认真点了点,而周姑姑尚且还有旁的事情要做,也不便在这里久留,便匆匆离去。
风声吹过,院里栽着的翠竹叶子沙沙作响。
侧目看去,屋外夕阳斜下,遍地火红,仿佛是那些绵软灼热的云朵,都铺陈在了这一方地上。
渐渐的,纪枝瑶就出了神。
她虽然是忠勇侯府名义上的二小姐,实则连个身份高点的丫鬟都比不过。初入侯府之时,她还在襁褓之中,什么事情都记不得,后来长大了些,才听身边的丫鬟们说起,她不过是曲姨娘和别的男人生的女儿,并非是纪侯爷亲生所出。
只不过当年的纪侯爷一眼就看上了她娘,即便先前阿娘与别的男人生过孩子,也要执意纳了她。
也就是因为这份独特的宠爱,纪侯爷破例将将纪枝瑶也收入了纪家族谱之中,也就成了忠勇侯府的二小姐。
阿娘还在世的时候,府中的人都待她极好,仿佛真的是府中名正言顺的二小姐。
只可惜,这一切都破碎在阿娘因病过世的那一年。
阿娘一过世,她这个忠勇侯府的二小姐不过是名存实亡。
连纪侯爷,仿佛都记不起她这个人来,将她一个人扔在偏僻的院子里,不闻不问,唯独还有一个与母亲关系极好的周姑姑还念着她,时常在府中照顾着她。
平日里,纪怀嫣对她更是动辄打骂,后来年岁稍长,纪怀嫣觉得欺负一个软团子也没什么意思,也就不怎么欺负她了。
这两年,纪枝瑶过得倒是颇为平静顺遂。
今日怕也是纪怀嫣满腔郁气无处发泄,这才又找上了她的头上,当真是委屈至极。
不过纪枝瑶转念一想,桓王已经回来,纪怀嫣应当就快要出嫁了,到时候她也就能在府中过上安生的被与人打搅的日子,想想倒也是不错的。
但是纪怀嫣定然是不会欣喜了。
即便是久处深闺之中,纪枝瑶也是有所耳闻。
这位桓王,曾经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七皇子,年幼时候便已早慧,过目不忘,正巧她的长姐纪怀嫣一样聪慧可爱,陛下一时兴起,就指了纪家与七皇子一桩婚事。
不过后来,七皇子生母珠妃娘娘外家势力愈加强大,触到了陛下逆鳞,据说后来还谋了反,陛下一怒之下就诛杀了珠妃母家。
而珠妃娘娘也在宫中不幸坠湖过世,只留下一个无依无靠的七皇子。
陛下念及骨肉亲情,并未将七皇子一并发落了,后来云国使者前来,强大的云国要求皇帝送去质子,来保二十年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