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胳膊还缠着绷带,衣服上碗口大的血痕犹然明显,佐伊背对着大门,手里摆弄着一个音乐盒,盒子里是灵活旋转的小人,盒身用金漆勾勒金色的茉莉花叶。
拨动开关,叮铃铃的音乐自音乐盒里响起,曲调简单重复,一段不过十秒钟长度,循环往复,和盒子里旋转的木马般循环不停。
克莱尔从房内的密室出来,背着手,皱着眉头让守在门口的刺客看守下去。怎么说也是家丑,这么张扬是怕还不够丢人吗?
他的手里是从佐伊房间里找到的东西——小巧玲珑的红色手镯,质地不是宝石也不是金属,外表没有反光效果,反而还有吸入光线的魔力。
他把东西搁在小桌子上。
无辜者手镯,真正的无辜者手镯,是藏在佐伊这里。
佐伊的注意力全在那有趣的小盒子里,嘴角还带着微笑,根本没把克莱尔放在眼里。
克莱尔说:“检查小组会把这件事记录在案,鹦鹉螺的身份是否真实,他们正在确认,半个小时后出结果。”
一旦身份确认,其他的罪责都是可有可无的,仅凭轻渎神母,就能判佐伊的死罪。
克莱尔在等待她辩解,或者哀求,把本该酷刑处死的结果换成其他没有痛苦的死法,这个权力作为调查小组负责人,他还是有的。
而佐伊听着音乐盒里循环的音调和旋转的小人,忽然微笑着问:“好听吗?”
克莱尔看看精美的音乐盒,又看看背对着他的少妇,摇摇头:“这是白手套送给你的?”
“他是孩子的父亲,这算是他表达爱意的隐晦方式吧。”佐伊语气很平淡,似是在说别人的事。
“那个诅咒我多少知道一点。”克莱尔道:“仪式是经过老葵同意的,你没有任何责任,但是问题在于说出去没人信,而且你轻渎神母的事是证据确凿的。”
“所以你就出卖了我!”佐伊笑脸愈发空虚:“我……小产的孩子,是你收集的,他和白手套的关系,也是你找人测定的。”
克莱尔耐心的解释:“不是,我只是信息传递者,我说了,我只忠于影之母,我不容许无影偏离影之母设定的轨道。白手套是我的儿子,你们毁掉的是我的儿子和孙儿,这也是事实,相信我,如果我有选择——”紫衣伯爵克莱尔,表情冷峻得如同坚固的千年寒冰:“我宁愿把你和葵都杀掉。”
又是新的一段音乐滴滴答答的响起,佐伊沉溺在回忆的美好里,嘴上毫不在意的随口问:“诅咒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葵还以为他瞒的很好呢,没有让任何多余的人知道。”
“他瞒的了别人,无影里唯独有一个人他瞒不过。”
“老博士?”
“没错,老博士,读书人呐,聪明,又愚蠢。老博士完美的拥有读书人的优点和缺点,他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葵在干什么,他竟然想隐晦的劝谏葵不要这么做,呵呵,真是个老傻子,我记得那段时间葵是真的对老博士动了杀心吧,老博士也像个真正的读书人那样呆在家里,不跑也不反抗,等待英勇就义,只不过还没等命运降临,葵就暴亡了。读书人是要名留青史的,他毁掉了大部分的生前作品,可部分真相他还是舍不得毁掉,我从他的书房找到了烧了一半儿的笔记,自然就知道了这个秘密。”
后续的话就不用多做解释了,佐伊这么大的破绽不抓住实在说不过去,不论是克莱尔向为儿子白手套报仇,还是想借此机会掌握无影的权力和秘密,他终究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成功了。
佐伊叹了口气,她并没有为自己的命运而悲哀,这样的死去究竟是破除了诅咒后的意外呢,还是诅咒实现的另一种形式?她不再说话,开始笑着回忆从出生、童年、乡村、初恋,再到结婚、上位,这段并不漫长的人生。连音乐盒的音乐都不能让她从惨淡的微笑里回到现实世界。
克莱尔静静的等待着,然后看了看时间,最后问道:“我允许你再问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我会回答你的一切疑问,也会尽量满足你的遗愿。”
“呵呵,这是对待上一任刺客之王的特殊礼遇吗?”佐伊思考了一阵,忽然侧过脸问他:“你掌管无影后,会怎么往下走呢?”
克莱尔完全没想到她最后的问题竟然是这个,一度以为她真是疯了,一再确认佐伊神经正常后,他说:“继续沿着你留下来的路走下去:联盟巫塔,远交近攻,在金都和伊雷凡之间求生存,巫塔和神山教皇有停战协定,我带领下的无影会抓紧时间恢复实力,在我有生之年,会回到这片大陆的第一流势力。我的回答完了,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佐伊没说话。
克莱尔冰冷无情的道:“检查组的人很快就会到,我吩咐他们了,给你实行绞刑,不会受太多苦的。你死后,会给你修一座不错的陵墓,靠近大海和花园,不用谢我,我只是想积点阴德,等我死的时候不至于太悲惨,也能留个全尸。”
他捡起无辜者手镯,这一瞬间,那种浑厚而缥缈的力量再度传入他的掌心,马上要离开的克莱尔一下子呆愣在当场,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幻觉出现,消失,消失,又再次出现。
克莱尔感受到了眩晕,无关于健康,无关于毒素,完全是精神力不受控制的眩晕。
眼前的家具、灯火和面前的背影分出重重叠叠的几个叠影,左右上下晃来晃去,那吊灯左摇右摆,明晃晃的灯光让他经不住忽然袭来的疲惫,用手痛苦的掩住酸麻的双目。他的手一抬,深红色的无辜者手环掉落在地板上,叮叮当当的动静清脆。
他的身体很快不由自己控制了,克莱尔晃晃悠悠的试图寻找平衡,可占据他身体的东西让他肚子里鼓胀难耐,大脑却空虚的如掏空了的葫芦。
这就是克莱尔生前最后一丝清晰的意识,他血脉贲张的喘着粗气,向那个惊慌失措的女人扑了过去。
禽牧从那天的灯下会议过后就得上了类似癫痫的疾病,双手颤抖的症状会毫无征兆的发生,持续一到两天,两只手抖的连吃饭喝水都成了问题
他不清楚,为何会冲动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刺佐伊,要是没有这个插曲,这场辩论他毫无疑问会是笑到最后的人。
着急?他年龄虽小,可是隐忍的耐性超过了绝大多数人,让一个替身冒充自己两年,自个儿躲在幕后出谋划策的心计不是谁都有的。
欣喜?他就算再为即将到来的胜利高兴,也该知道灯下会议是讲理的地方,不能见血是铁规定中的铁规定。是写在无影十大刺客信条里的铁律!
所谓的铁律,即使是葵违反了,也必然要失去人心,接受必要的惩罚。
禽牧冷静下来后,也想到了自己的未来:筹划了数年,在不见天日的地底呆了那么长时间,走在钢丝绳上承担随时要被杀的危险,却将永远失去执掌无影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