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行动之前让人连夜制作了无数小纸条,题曰,“天子不仁,不顾边民”、“瑜王被陷,天命顺也,未亡”、“弑父杀弟,书罪无穷,正天地而立新皇”、“扫饥寒,平荒乱”、“有志之士,出城相持”,诸如此类,口号激愤而言实。 不得不说,她自己也觉得意外,她竟能有此机会散播这些反帝的口号,参与到改朝换代的大事业中。纸条尽皆被她放在了糕饼馅料之中,虽是顶着个卖糕点的身份,可她的糕点都是不要钱的,一连两三天,于晨昏少人之际,她都把这些糕点分给了城脚下的流浪乞丐或是看起来饥寒交迫的人。 然后上皋城就出现了一个怪现象,流民都往城外赶,还有一些曾经服过役的青壮年,也都有向外的趋势。她的糕点分发完了,算了算剩下来的银钱,大约够她几日的日常生活消费,便静静地在一间客栈里等着。当然她也不安分,白日里去说书的地方插上几句话,夜间去歌舞坊间煽动舆论,再默默退出,唇上带着一抹狡黠的弧度。 在她行动后第五日的时候,城守已经有所察觉,开始限制出城人流,容玠选择攻城。这时候,边民百姓的内心已经动乱,出了城的青壮力量顺利加入到容玠的军队之中。 那日,天朗气清,日头高悬,上皋城门外响起了攻城的号角。城内一些尚不知情的人一开始表现出慌乱,继而另一些已经知晓情况的人则会立刻解释,这是瑜王殿下回来了。众人欢呼雀跃。容玠的目的达到了,上皋城内外里应外合,外部攻城做做样子,内部百姓激烈响应。 城守慌了神,正欲下令燃起烽烟,边防告急,却没有大家的速度之快。守城部队中,本来就有一部分曾属容玠或者司云麾下,见此情景,纷纷倒戈。而原先跟着新城守的部下,见大势已去,一些死硬着顽强抵抗的弟兄一个二个倒下,也都弃了兵械。 城守被俘,烽烟也没有燃起来。这一场仗,容玠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完胜。上皋城再次回到了容玠的手里,而他进城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仓放粮,安抚百姓。其实这一切也不怪之前那个城守,不放粮是朝廷里的意思,他只是老老实实办事。容青和先皇一样,好战,欲扩张更多的领土。可他又没有明德皇的守根本,不放粮,是为了更加快速地囤军资,却偏偏忽视了内城百姓的饥苦。 虽然容玠同样需要很多军粮,但思酌再三,他还是先顾及了百姓。这一举措得到了大家的赞扬,人人都说瑜王殿下是天命降下的真正帝王。容玠的队伍又壮大了一些,现已有七千人,比之前足足多了一千,这个数字可了不得,要知道上皋城在籍百姓总共也就三千来人,也就是说,几乎所有城内的青壮年都加入了进来。 她从客栈里走出来迎接容玠一行人。 她仰头望着城上负手而立的那个伟岸男子,他的神情肃穆,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对江山的责任。她之前曾听司荷说,容玠以前是个不务正业的皇家子,成日里躲避太傅布下的作业,到处游山玩水,赏花玩鸟,就连他当年来到这上皋治理城池,也是因为不服先皇的管教,为了那个女子。 她完全无法将这一纨绔形象与现在的容玠联系在一起,看来他真的是变了很多,亦或是,隐藏了许多。 她也登上了城墙,在容玠的背后凝视了很久。约莫有一刻钟的时间,容玠回转过身来,意外地见到她,温和而笑,“你来了。” 她朝他恭喜道,“你成功了,现在上皋城又回到你手里了。” 而相比较她脸上的喜悦,容玠则是淡淡一笑,脸上没有多少激动的表情,仿佛一切理所当然,他道,“这也多亏了你的帮忙。” “还是你基础打的得好,得民心者得天下,你现在得了上皋的民心。”她直言不讳。 “若儿,你这句话可真是精辟,没想到你一个弱女子竟能把很多亡国之君看不透的东西一语道破,真是厉害。”容玠真心夸赞道。 她耸了耸肩,“我只是这么觉得而已,而且,我希望你收回刚刚的话,我可并不弱。” “是吗?”容玠眼波流转,若有所思,忽然之间靠近她,以一手制住她的一只胳膊,“你这样觉得吗?” 她未料及一向温文尔雅的容玠竟会如此行为,一时睁着眼呆傻地看着他。他的力气很大,她无法挣脱。 容玠则是很快放下了她的胳膊,有些孩子似的得意,“我想这就是答案了。” 因为靠的很近,她的鼻尖嗅到了容玠身上独有的檀香气息,她突然有些不适应,怎的周身的环境如此燥热了,于是便转过身去,尴尬地捂住脸,掩饰住自己面上升起的热气。容玠只当她生气了,有些闷闷地笑了,“刚才唐突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事实而已,你知道,你进城后这几天大家都很担心你。” 她还是不太想回转过身子让他看到自己的神色,只定定站在那里,想着不太妥,又动作幅度很大地点了点头。 容玠继续道,“若儿,你可想学武?我为你找个练武的师父如何?学了也可以防身。” 所以说,绕了这么多,居然是想让她学武?她有些好笑地自嘲。她看得出来,容玠一直在想着培养她,显然他是看中了自己的本事。如此说来,这也算是她的一种优势了。 学武也没有什么坏处,又可强身健体,还是容玠的希望,她也就没怎么推脱。可容玠真的高估了她,论计谋她或许还可以显现出天赋来,可要是论武力,她几乎就是个武术白痴。 容玠给她找的教导师父从拳脚招式到刀枪棍棒全都给她轮着上了一遍,然后无奈地发现,论拳脚,她肌无力,论刀枪棍棒,她狂魔乱舞甚至自戕。最后,那个师父教了她人体几处致命的大穴,送了她一把锃亮的匕首。 她颤颤抖抖地收好匕首,如果照着师父的说法,这样一匕首插过去可是要血管爆裂死人的,简直太暴力了。不过她也因此发现了自己感兴趣的方面,既然武力不成,她可以用毒啊,那几处大穴的教导让她对针灸又感了兴趣,用匕首刺会死,但是用针的话程度应该就轻一些了。把别人扎个肌无力什么的,不也可以自卫嘛。 于是她便向容玠请求免了那个武术教导师父,让她去和军医学习。容玠欣然应允,把一直给自己治疗的李大夫送给了她当师父。她的天分又显现出来,不仅针灸学得快,在制药方面也表现杰出,甚至改良了一项药物烘干技术。 李大夫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深感欣慰自己到了老年竟能收得如此一爱徒。幸亏当初没有因着男女偏见而拒收,否则要是见着哪个同行将这个徒弟收了去,他得后悔死。甚至有一天,李大夫还暗搓搓地表示想让她试着给容玠施针。 她在容玠的耳后处摸索到一处地方,深吸一口气,有些犹豫不决地看向李大夫,“师父,扎这里吗?” 李大夫眯着眼凑近查看了一下,肯定道,“正是,着针吧。” 既然师父都这样说了,她也就多了几分信心,容玠是她第一个临床的病人,她现在的内心很紧张。 银针刺下穴位,再待她捻转行针,将银针收回,却见到那被针刺的地方居然冒出一颗血珠子。容玠的皮肤很白,那颗血珠子艳丽非常,越滚越大,扎眼得很。她登时慌了神,无措地看着师父。 而旁边李大夫眼睛也瞪得老大,一副震惊的模样。 这是……扎坏了吗? 她的脸瞬间变成了一个苦瓜,都怪这师父整天夸奖自己,让她飘飘然的,这可是头头儿啊,瑜王殿下!她竟然敢拿他第一个练手,胆儿可真肥。 “哎,你哭个个什么劲儿啊,我的好徒儿啊,你这是扎对了!”李大夫满目欣喜,感慨万分,“啧啧,真是不服老都不行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古法里写的就是引出豆大血珠,可为师我每次也只能引出芝麻一般大小,治疗成效也就比较慢,看来还是位置和力道不对。这样,以后瑜王殿下的耳疾治疗施针都由你来。” “啊?”她又呆住了,这一切来得可真突然。 “你可以的,为师相信你!”李大夫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