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上午可是在湖边救了一个人?来店里喝粥的人都在传,说是有个仙女儿给溺水者渡了口仙气,就把对方给救活了。”晚儿向当事人确认道。 “是这样,当时我看他还有救,大家又都不会救,我便上了。”奚若嘿嘿一笑,说起这个她便有些自得,她觉得这件事可以写入她人生中壮阔的一笔,若是放在现代没准还会上新闻热搜。 “那个人……”晚儿轻微叹了口气,“可能,现在已经死了。” “什么?”奚若有些不太明白,“我当时是把他救活了的啊,活蹦乱跳的,他还起身给我磕头了呢,非要我做他的主人!” 晚儿眼神复杂地看着奚若,那里面有着赞赏、心疼、无奈与悲悯。父亲让她不要强拆一座姻缘,搞得人家小两口不和气,但她觉得这是原则问题,既然那瑜王喜欢这女孩,便要尊重对方的行为,更何况她的所为是好事,是在为他积德。 店里静静地焚着香,烟气袅袅回旋。晚儿决心告诉奚若一切,让她自己做决定,“他后来便被一群人带走了,拖到了城外揍了一顿,然后扔到了雪堆里。这冰天雪地的,据说那人伤的很严重。当时有路人想去施救,却被人阻拦,因为有人认出了那群施暴者,是乔装的官兵。” 是乔装的官兵,官兵…… 听到这里,奚若一下栽到了椅子上,她的耳膜里回想着晚儿最后说的那句话。 竟是他! 她万万没想到这会是容玠能够干出的事情,在她眼里,他一直是温和含笑的,他是阳光,是温暖,而不应是黑暗与阴影。 当时他只是表现出些许的不开心,而她也及时地跑去哄他了。但她没有想到,他竟会生气到将那奴隶子给暗自处理掉了。那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啊,和他的亲弟弟年岁上差不多,他是如何下得去手的! 虽说二人口口声声说着爱着对方,一直你侬我侬地像是对小情侣。可她到底又了解他多少? 奚若闭上了眼睛,身子在不受控制地发着抖。她在思考一个问题,关于他俩的问题。 一开始,是容玠对她好,处处宠着惯着,而她在犹疑,这喜爱来得太快,怕是消失得也很快。后来,容玠坦言自己爱了她十多年,让她开始相信他的真心。再后来,因为意外她没有如约回来,两个月的思念让她想起他的好,然后确定自己已经爱上他了。待她重新穿越过来,一方面由于愧疚,一方面因为她所认知的爱情,她便迅速与他确立了关系,由着他对自己做任何事情。 可现在,奚若发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她喜欢他,对他的了解,好像仅仅局限于容玠对自己很好的层面上。而他对于自己的感情与占有欲,好像比她想象的更为强烈。 她不知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该伤心。若是日后她留在这里,容玠肯定会对她一直好的。但奚若却隐约觉得这是种变态的感情,令人生畏的喜爱。在她的观念里,一旦感情超出了原则,超出了对方的原则,感情便会成为了负担。就像是他因为吃醋而枉顾一条无辜者的性命,她现在想起那个奴隶子,便觉得罪孽。 如果她没有跑去救那孩子,或许他还能被旁人所救,好好活着。但因为她的逞能,他将永远长眠于地下,奔赴黄泉。 奚若捂住脸,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这里不是现代,她如何能做出那出格的人工呼吸?她觉得不重要,但容玠觉得。 从小到大,她所形成的人生价值观便是去尊重生命,可这些在夏渊,貌似并不是最深刻的教义。她该怎么办?她该怎样去面对他的爱? “奚若,你还好吗?”晚儿见她崩溃地哭泣,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见她不说话,晚儿又试图补救道,“瑜王殿下只是爱极了你,那只不过是个奴隶子,瑜王殿下这么做可能是怕这渡仙气一事对你的名声影响不好。瑜王在上皋城治理得很好,自从他来了这里,城里便安稳了许多。大家,大家都很尊敬瑜王殿下的,也不会因此去嚼他的舌根,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奚若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仍在抽泣,“可他要了那人的性命!晚儿,我现在好乱,我现在不想回去,不想看见他。” “好好好,你在我这儿待多久都可以。奚若,我教你做糖饼好不好?不要哭了,瑜王殿下很爱你。”晚儿用帕子擦着小哭包有些发红的眼睛。她后悔极了,现在她犯下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她原意只是想让奚若知情,让她好好思考一番,却没思及她听闻这件事会如此伤心。 尽管那随从在门外站着,隔着道门,却还是听到了两人的动静。他思前想后,决定回去通报容玠。因为整件事他也是围观者,所以对于自家主子小心眼到如此境地也不敢苟同,于是在通传奚姑娘哭了的时候,随从并未将晚儿主动告诉奚若的行为呈述上去。 容玠正在府中与司云叙旧,听闻他的小若无端端地哭得很伤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今日瞒着她做的那件事让他心里发虚,他登时便起身,让司云先等他一会,要亲自去接她回来。 容玠骑了马,径直朝鹤鸣湖这边的方向赶来,不消片刻,便到了晚儿所经营的粥铺。 “小若!”他刚到门口便唤她,急切地走向她。 可此刻奚若恰恰不想见到的便是容玠,她假装没听见,故意将头偏过去,一心捏着手里的糖饼。 旁边晚儿戳她,凑到她跟前耳语道,“瑜王殿下来了。” 奚若也感觉出了,他就站在自己身后。就在这时,她猛地想到一件事,不行,她不能给晚儿找麻烦,看来只有转身去硬着头皮面对容玠。 “喏!”奚若往容玠嘴里塞了一团做了一半的糖饼。 容玠不假思索便张口接住,刚入口便觉有些不对,“生的?” “我刚刚吃了这个生的,所以想让你也尝一尝这味道。”奚若努力寻着借口来掩饰自己的哭泣,后来想想这由头傻的可以。 “所以哭了?”容玠用指腹摸了摸她哭得有些水肿的眸子,若有所思地从她手里接过那团生面,作势要继续往嘴里送。 “你做什么?”奚若不解地看着他,将面团再度夺过来,“这是生的!尝一口就行了。” “小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容玠也不管有没有外人,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试探性地问。虽然他直觉是奚若知道了那件事,但他又不敢轻举妄动,万一不是,岂不是白白招了。 “没有啦,”奚若挤出笑容来,刻意地平视他的眼睛,“你知道我一直都是爱哭鬼。” “那我们回去吧?嗯?”容玠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却觉得此后要发生点什么。他在心里一直扫着这个念头,所以想让她一直待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唔,好吧。”奚若听话地答应着,一直低垂着眸子,只在和晚儿告别时抬起脸来对她笑了下。 她现在的心好累,好乱。 容玠将奚若抱上马,自己也跟着坐上来。他从后面搂着她,怕她不适应,便牵着缰绳让马慢悠悠地走着。 奚若很想现在去质问他,却怕连累晚儿,若是她现在问了,聪明如容玠很快便能猜出是谁告的密。憋了好久,她只硬生生地冒出一句话,“阿玠,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男子直截了当地回答,“当然。怎么了?” 奚若抬头看着远方逐渐没落下去的太阳,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快一些,“没事,就这么一问。” 容玠俯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里是浓烈得溢出来的情意,“小若,我爱你。” 日薄西山,天空是混沌又靡丽的色彩,有一人戴着斗笠,从北城门进了城。人们惊异地悄悄看他,因为他的发色,居然染上了夕阳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