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瑜不知如何作答,此次的事她并没有受什么委屈,若硬要说出一点来,也无非就是车被抢了。 但那也不过身外之物,她向来看得淡,且那车还是父亲送她的,自上次在上海偶遇过父亲,他没认出自己,宋清瑜心里就越发难受了,近来他打了两个电话,都被她直接挂断,车要不要好像也无所谓了,反正看着也碍眼。 宋朝似乎觉得断绝与父母的关系,阿容便可以真的解脱,带了些期盼紧紧看着宋清瑜。 他的目光炽热,眼含期待。看着这样的宋朝,一旁的乔以清眉蹙得更深了。 “好,随她吧,后面的就拜托您了。” 宋清瑜说罢,意欲朝律师鞠一躬以示谢意,那人却眼疾手快地摆了摆手,“宋小姐,使不得使不得。” 律师的心狂跳,幸好他眼快,这女子明显是乔以清心尖尖上的人物,自己怎敢受她的礼。 接下来的安排却完全超脱了宋清瑜的预想,曾有过几面之缘的乔以清的助理赵信杰,带着两个身着黑色西服的青年男人低调现身,其中一人还推着轮椅。 两个男人端正地一左一右站在病房门口,他们年轻但却又看着面目清冷严厉,就像电视剧里出现的保镖一样,只是缺了个墨镜。这样的架势很难不引起医院众人的注意。 医护人员和来往的病人家属都好奇地看了看这病房前停着的人,这排场可真够……众人心里的嗟叹都不同。 宋朝亦盯着他们看了会儿,然后便顺势坐到长椅上,不再动作。 赵信杰却与乔以清到了安静的楼梯拐角处,他一五一十地向老板汇报公司近来的情况,却发现老板有些心不在焉,心想果然有宋小姐在的地方,乔总便正常不了。 赵信杰正犹豫着要不要结束汇报,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乔以清却已经开口了,“你最近拦下了多少消息?” 一听见乔以清问这个,赵信杰立马变得严肃起来,知道这大概才是他真正在意关注的。 “很多,宋小姐最近因为徐森导演的那部古装电视剧小小地蹿红了一把,但是她自己一直没有正面接受采访,再加上最近行踪实在太打眼了,被拍到了好些次,我们……” 赵信杰还没说完,乔以清则有些不耐地打断了,“继续拦下来吧,不惜代价都拦下来。” 他虽然向来清冷疏离,但打断别人的话却是极少,他的修养气质是商界少有的好,但也越发可见他是真的不喜那些八卦媒体的行事作风。 赵信杰怔了怔,不惜代价,虽则已经不惜代价地在拦,可是他们一个搞风投的公司,又不是所有的媒体都会卖这个面子,有的还不要钱,就想要个大热度的头条呢,宋清瑜的那点子事,能说的名堂可真不少,不管是和前经纪人李阅,还是涉及到阿容的。不管哪一件爆出来,恐怕都会引起一段震荡。 忽得,乔以清又吐出一个名字,“查一查这个人。” 赵信杰显然愣了愣,这活计…… 他虽然也曾做过类似的事,但一般也就是了解一下合作伙伴或者竞争对手,真正意义上的查人,他还真没做过。 所以这个从没听过的名字又是哪方大神,但看着乔以清冷峻甚至带了些毫不掩饰的厌恶目光,赵信杰知道这人恐怕十有八九是得罪了乔以清,且还得罪得不轻,乔以清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像今天这般直接且毫不遮掩的次数,真是少之又少。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余下宋清瑜和阿容两人,阿容穿着一身长衣坐在病床上,脸上的疤痕开始结痂,一道道横亘在她白净小巧的脸上。 她乖巧地看着宋清瑜,就像一个涉世未深的纯真孩童,她的眼神清澈如水,不夹杂任何杂质,微微翘一翘嘴角就有一个动人的弧度。但就是这样一个美好干净的女孩儿,上天还是让她受尽了磨难。 宋清瑜很少这样看一个人,因为她并不敢长久直视一个人的眼睛,眼睛里透出的东西太多,往往让她窒息或者弃械投降。 小时候每次她考试成绩不尽如人意,宋佩就会用那双冷淡的眸看着她,夹杂着失望、沮丧甚至还有隐隐的不喜。那感觉叫她终生难忘。 乔以清也喜欢看她,用怜惜、珍重、真诚的眼看她,叫她无法拒绝,只能沉沦,这感觉会上瘾,实则也并不太好。 她微微落下眼,转而看着自己的手,“阿容,我理解你,也尊重你的决定。” 听着宋清瑜温静的声音,阿容笑了笑,“清瑜姐,谢谢你,一直以来为我做了这么多。” 阿容的脸上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与平素腼腆羞涩的她很不相同,但越是这样反而越叫宋清瑜不安。 “等痊愈了,我想去美国,我想继续学习。” 她的面上仍带着乖巧的笑,却叫宋清瑜平添了些悲凉。 阿容想继续上学,这是宋清瑜知道的,她一直以来都有这想法。 阿容上学的时候成绩挺好,本科时的学校也挺不错,但阿容不喜欢说那些过往。 不过偶有一次她也是提过的,当时她有保研的资格,却因为实在没有钱,没有继续念下去。 若说宋清瑜的生活在阿容出现以前是诗与远方,那么在她出现以后这才有了眼前的苟且。 宋佩只是一个大学教授,并不是多么大富大贵的人,但抚养一个女儿却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宋清瑜在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几乎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 那些时新的漂亮衣服出来了,不用宋清瑜开口,宋佩总是已经为她买了最合适的;学生间时髦的用具,她也从没少过;那些高雅的艺术或是其他活动她更是从小就接触,当然也曾像一些自以为有见识有情怀的人一样,在少年时期便去过许多地方,或旅游或学习,早早看遍大千世界。 与阿容的少年时期一对比,她的那段岁月实在是精致又梦幻。 但其实她也会发愁,不过只是像寻常孩子一般罢了,为成绩也为体重。文化成绩不理想宋佩会失望,体重重了一点点,舞蹈老师会失望地板着脸训她,又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直到遇见阿容之后,宋清瑜才知道原来眼前的苟且才是真正会叫人发愁的事。她无法想象,如果她念的是普通的大学专业,而非舞蹈,那么当她想要继续念研究生但实在没有钱时她会怎么办,她几乎想不到。 更不必说阿容有多能吃苦,如果不是实在撑不下去了,她也一定不会放弃。 宋清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在娱乐圈的几年里,宋清瑜并没有积累到什么财富,房子和车子都是那个不想再言说的父亲给的。她的收入只能将自己养活,但好在她并非十分看重钱财的人,生活得也算十分潇洒。 也唯有在决意与李阅违约时,她才发现没有钱是多么让人尴尬难堪的事,那是一笔并不算太多的违约赔偿金,可她一时拿不出来,所以只能继续任人宰割。 宋清瑜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银行户头,如果阿容去留学她大概也是负担得起,虽然不舍,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如果是真的为了阿容好,她必须放手。 她强自装作若无其事,“想去便去吧。” 阿容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自己一走了之对宋清瑜并不公平,虽然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助理,但却够贴心够熟稔,且深究起来她同宋清瑜的劳务合同也没到期,可世间的离别从不以此为限。 “好了,我们走吧,他们还等着呢。”宋清瑜转过身子看了看大门,强忍下心中酸涩。 “清瑜姐,乔总是个很好的人,你和他一定要好好的。”阿容一面从病床上缓缓站起,一面温柔腼腆地说着。 宋清瑜轻轻应了一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扶着她往外走,原来一直护着的小花真的要离开了,不然怎会嘱咐自己要好好的。 开往南京的车里,众人都默契地沉默起来。乔以清注意到身侧人的低落心潮,主动握住她的手,温和地开口:“清瑜,你是不舒服吗?” 宋清瑜很想给他一个笑脸,却发现太过艰难,只能酸涩地摇了摇头,继而把半个身子倚在他的肩膀上。 乔以清小心翼翼揽住她,明明心知她只是情绪低落,但也仍又用另一只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正常的体温。 “好好休息一会儿。”乔以清贴心地将她揽得更紧了些,以便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