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通道内,陈萧萧奋力举起自己的登机箱,想要放到头顶的行李架上。 真后悔带了那么多书,陈萧萧纤细的胳膊打着颤,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挣扎了几秒钟后,还是败下阵来。 这些年坐办公室坐得久了,身子骨越发不如从前。陈萧萧望行李架兴叹,刚想喊空少帮忙,身后一个颇有磁性的男声响起:“小姐,您需要帮忙吗?” 陈萧萧感激涕零,一边小鸡啄米般点头,一边飞也似的转过身将箱子推给那人:“需要需要,麻烦您了。” 她半垂着头,瞥见那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穿着光泽温润又干净的皮鞋,周身是极淡极淡的古龙香氛,再加上刚刚那颇有磁性的声音,陈萧萧蛰伏了五年的小春心忍不住悄悄一动,试探性的抬头去看那男人的脸…… “是你!”陈萧萧盯着那男人看了半天,直到心里一丝丝的抽痛变得剧烈起来,才喃喃的吐出这两个看似简单字。 任远! 五年前深秋的深夜,任远给她发微信。 【陈萧萧,我们暂时分开吧。】 分开就分开,还暂时。陈萧萧收到微信,把泪流干,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他拉黑。 可今日飞机上偶然一见,五年前那句好像有些久远的话,一下子从陈萧萧记忆深处跳了出来。她恍惚一笑,不知不觉,原来已经五年了啊。 他们从彼此生命中消失,已经五年。 任远看清了陈萧萧的面容,神色愈加冷淡。五年不见,她好像一点儿也没变,还是像当年那样活泼。小小的脑袋灵活的随着她的小动作和微表情晃动,乖巧可爱的如同一只小猫。 待陈萧萧回过神来,任远已经冷漠地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电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陈萧萧尴尬地看着被任远遗弃的登机箱,好不可怜的捡回来,再次尝试把它弄到架子上。 可真tm的沉啊,陈萧萧五官扭曲,关节处皆是泛白,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可愣是推不上去。 环顾四周,不是女生就是老人孩子,还真没人能帮衬一把。国内航班空乘有限,远远的陈萧萧看见一个,想要挥手喊他过来时,忽然手上一轻,一抬头箱子已经搁在了行李架上。 她再次看了看任远那张冰的要冻死人的脸,冷的陈萧萧连句谢谢都生生咽了回去。 扣好安全带,陈萧萧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靠在飞机座椅上,手指指尖选择关机。看着刺眼的白光屏幕变成反光的黑色后,她犹豫片刻,最终忍不住寻了个角度,借着手机反射的微弱光线,看了看斜后方的那个人的轮廓。 她的前任,正在认真工作,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偷窥。 这一场偶遇于他,未曾掀起内心一点点波澜。 很像当年那段关系,全靠她拼命喜欢他,而他对她可有可无。 心脏又是一阵一阵的抽痛,伴随着陈年的酸涩和委屈,击打着陈萧萧全身。从心房到四肢,然后随着血液侵入肌理,直至大脑,攻陷了陈萧萧的理智。那痛感发凉,在这酷暑八月天里,硬生生逼得她按了呼唤铃。“小姐,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您好,有毛毯么,越厚越好!” “这……请稍等。” 任远眼皮轻轻一颤,抬眼看了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陈萧萧。 五年了,她还是那么不伦不类,与众不同。 陈萧萧没有托运行李,只有一个随身的登机箱装下了全部的行李。她不必等行李转盘把一件件托运的行李送出,故而比同飞机的大部分人更早离开。人头攒动处,正是焦急的等待接机的人儿们。陈萧萧戴上墨镜,目不斜视从她们当中走过,接她的秘书小宋刚刚发微信说快到停车场,她回了句停车场见。 然而一个女人的身影还是映入她眼中,她驻足片刻,仔细打量着那个女人。 她应该是叫……于圆圆吧。 五年不见,她发福不少,从一个窈窕清秀的女孩浑然变成了一个烟火气息浓郁的妇人。记忆中那利落的齐耳短发,变成了一个枯黄的大波浪披散在肩上。一身大牌堆砌,却没有相应的气质气场撑着,反倒滑稽。眉宇间的疲倦早早催生了皱纹,又夹杂着一股子市井戾气,让她高傲地抬着头将手中的驴牌包包展示在最显眼的位置,显得富贵又可怜。 陈萧萧微微挑眉,看来这五年,她也不尽然事事顺心。 五年前,在任远给她发分手微信之前,任远的父亲满含歉意,带着小腹微隆的于圆圆站在她面前。这位于小姐不用说一句话,她的肚子就替她说了。 真是狗血……陈萧萧啧啧感叹自己的过往,十二分嫌弃加鄙视。渣男渣女连孩子都有了,她跟一个小丑一样站在她们中间,显得滑稽可笑。 于圆圆的目光终于对上陈萧萧的墨镜,但也只是片刻,对方又将目光转移,向刚走出的人海中投去。 她已经认不出自己了,陈萧萧微微一笑。也是,自己不过是他们夫妻二人感情之间的一支催化剂和过往中不起眼的小插曲,身为那场感情战争胜利者的女主人,又凭什么记得她。 “小姐,请您不要站在路中间好吗?”机场工作人员说到。 陈萧萧这才察觉因为自己的驻足,已经让这里有一点点交通堵塞的前兆,连忙一边道歉,一边拉着箱子往前走。 一侧的于圆圆正翘首以盼,忽然听到了什么,使得她转头去看已经远去的人流。身形交错中,她也没有察觉什么,只当是自己听错了,便又转过身继续等人。 “陈总,您这箱子也太沉了吧。”小宋没想到箱子的实际重量,随手一提,反而被重力带了个踉跄。 陈萧萧看着那个三十上下年富力强的男子,挑眉问道:“小宋,你搬不动?” “那倒不是,”小宋咬咬牙,把这只比他一个月工资都高的联名款登机箱,小心翼翼地放入后备箱,“只是怀疑您一个女孩子,没有托运是怎么弄到行李架上去的。” 陈萧萧眉心一聚,不再说话。 在酒店里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握着一本已经泛黄的记事簿,那是她大一做班委时,负记载同学电话号码而准备的本子,一一对应着每个人名、电话号码和微信号。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都换没换号码。 犹豫片刻,她还是三下五除二拨通了一个电话。嘟嘟几声之后,一个女声响起:“喂,哪位?” “是我,”陈萧萧清了清嗓子,“田甜,我回海市了。” 热歌劲舞的夜店内,田甜正拉着陈萧萧疯狂的摇摆。念大学的时候,田甜就很喜欢泡吧。对她来说,在清心寡欲的校园里装老实,周末若再不来点刺激的,那他们大学生和老头老太太有什么区别。可陈萧萧不太喜欢,她一贯不适应这么奔放狂野的环境,这让她没有安全感。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陈萧萧也爱上了这里。不用田甜带她,她自己已经一杯接着一杯酒灌下肚,在舞池里随着鼓点和音乐跳个没完。 “萧萧……”陈萧萧今天的疯狂,终于连夜店女王田甜都看不下去了。她劈手夺走她手上的酒杯,把她拉到相对僻静的角落,“你到底怎么了?” 陈萧萧迷茫的半睁着眼,忽然一把抱住田甜,将整个人的重量全部压在她身上,弄的田甜差点被她扑倒。 “陈萧萧!”田甜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拼命地扛着肩上的重压。双手环抱,她尽力轻轻把陈萧萧放在地上,却不妨手一滑,陈萧萧的屁股“咚”得一声结结实实跟大理石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陈萧萧迷糊地抽了一声气,显然是感知到了疼痛。但田甜没什么歉意,还伸手毫不怜香惜玉捏了捏陈萧萧的脸蛋,见她已经彻底醉倒,估计没七八个小时,是没办法一个人清醒地走出酒吧。她只好掏出手机,拨一个号码。 不远处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一个男人紧紧注视着她们,抢先一秒接通了相同的号码。 “死长文居然正在通话!大半夜的跟哪个小婊砸撩骚呢!”田甜横眉怒目,正想再来几个电话炸`弹轰炸电话号码的主人,忽然听到有人在吸鼻子。 她转头一看,只见鼻涕眼泪正哗哗的从身边女人的鼻子眼睛中流出来。 她是在哭么? 田甜心一疼,摸摸陈萧萧的发丝。 这样的哭泣她只见过一次。哭完后的陈萧萧,消失的无影无踪,如同压根儿不曾存在。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包括那个找她找疯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