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安静了一会。 高强和史飞龙低头看地图,在青海境内找到214国道。 “嗯……这条路……” 银枝再次道出个理由:“这条路,安子很熟悉。” 高强怀疑,问金世安:“真的?” 金世安看前面的路,“嗯”了一声。 史飞龙问:“你不是个美术老师么,怎么会熟悉这?” 高强想起来了,替金世安回答:“他家是这的,从小应该走了无数次这条路。” 银枝道:“怎么样高强,走不走214?” 高强抓耳挠腮,权衡不了,最后道:“这事嘛,还得跟秦少言商量。” 这答案在银枝的意料之中,“那你跟他商量吧。” “别,我嘴笨,怕说不清楚。 “那你拨他电话,我来说。” 秦少言意外银枝的来电,却不惊讶。他好像早就预见了,这一路上,银枝必然不会只当个花瓶。 听了银枝的建议,他提出质问:“214,好像路况不好。” 这个银枝没提前了解过,她捂住听筒,侧过脸:“214是不是路况不好?” 金世安知道是问他,如实回答:“个别路段是土路,越到西藏边界越烂。” 银枝重新讲电话:“大多段路是好的。走完全没问题。” 个别路烂,那剩下的大多数确实是好的,怎么看这话都没毛病。 金世安哑然,史飞龙佩服,高强哼了声,嗤之以鼻。 秦少言丝毫没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失笑:“你老实交代,想走这条路,是不是有私心?” “没有。” “鬼才信。” “……” 银枝压下脾气道:“秦先生,我这是对整个计划的考量。” 他却没心情听。他晓得,金世安的家乡在果洛。 “好了,这事没商量。”没等银枝说完,他便打断,挂掉电话。 王又梅对着小镜子补妆,哪怕车子颠簸,她的口红也没有画歪。一直画完口红,她才问:“谁啊,让你这么不耐烦。” 秦少言说:“一个疯子。” 他在人前一向有涵养,这样直接称呼人为疯子,要么是自己被气疯了,要么那人真是疯子。 王又梅想了想,撒娇地劝:“既然是疯子,更不值得你生这么大气了。”她凑过去,手法娴熟地替他按摩脑袋, 秦少言有头痛的旧疾,情绪激动时便会发作。王又梅拜访了按摩大师,学习一手好按摩术,只为在他头痛时替他缓解疼痛。 后来他学会了控制自己情绪,头痛便很少再犯了。 王又梅一边尽心服侍他,一边却想,电话那头的疯子是谁,能让他气成这样。 没过多久机会便来了。秦少言的手机从包里掉出来。她悄悄查看了最近通话记录,显示的人是高强。 **** 银枝把手机还给高强,道:“难怪你以前就不喜欢他。” 高强:“???” 银枝眼神示意。他才知这话是对金世安讲的。 “成了?”他又问。 “成个屁。”这次说话的是金世安。 银枝轻声笑出来。 史飞龙悄悄道:“现在怎么办?银枝姐,你还坚持走214?” 银枝瞧了眼外边的路牌,到湟源县还有三十公里,便道:“急什么,到倒淌河乡再说。” 倒淌河乡在海南藏族自治州内,也是214国道的起点。109国道在这向西而去,214则一路往南。 **** 王又梅把手机还给秦少言:“快收好,摔坏了多可惜。” 秦少言依言收好,不置一词。 王又梅手指拂过他额头:“你多笑笑,经常皱眉容易老。” 秦少言抓住她手,握在手心捏了捏,开口问尼玛扎西:“你说我们这一趟进藏,走青藏线好,还是青康公路好?” 尼玛扎西正认真开车,冷不防被提问,想了想才说:“青康公路呀,就是以前的唐蕃古道。大唐的文成公主就是走这条路进藏的。这一条路都是文成公主的传说。藏族百姓叫它迎佛路。” 秦少言大学时期是历史系的才子,这段历史他当然知道。 就算教科书里没写,甘肃省博物馆里头也摆着呢。 “我问的是路况。” 尼玛扎西道:“路况嘛,当然没有青藏线好走了。青藏公路是进藏最好走的路。” **** 路过湟源,他们没有停留,直接南下去倒淌河乡。 到达镇子已是黄昏,太阳西垂。天际一半黑如墨,一半如白昼。 空旷的小镇大风不止。气温骤降,车内的温度计已经跌至零。 银枝带上口罩和针织帽。她把一小袋子交给金世安,问:“要不要?“ 看她装备这么齐全,高强哈哈大笑:”你这娘们,太弱了。“ 说完,他开车门跳下车,结果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喷嚏。 银枝把东西放金世安腿上,开门下车了。 金世安忽觉得自己像个孩子,被银枝这位母亲细心照料。这种感觉非常遭。 他哪有这么弱? 他哪需要她照顾? 他甩开了银枝给他准备的口罩帽子,直接开门下车了。 秋风拂面。银枝看着他,眼角弯了弯。 她在笑。 虽然双唇被挡住了,但他能还原出这个笑容。 她身后的晚霞不及她十一。 ***** 倒淌河乡不大,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它的头。刚从西宁那样的省城出来,看到这样的小镇,大家不免有荒凉之感。 “这地方,真的有酒店住吗?” 问话的是王又梅。秦少言默默打量四周,道:“让大龙和高强去找找。” 高强打着喷嚏去,打喷嚏回来,说:“前面有个小宾馆。老板说,全乡只有他一家,别无分店。” 银枝他们走路过去,老板见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十分意外且惊喜。 “住店啊?”老板说四川口音的普通话。 “嗯。开……”高强数完人头,“多了一个人,老板,开4个双人间。” “等下。”秦少言淡淡打断,“出门在外一切求简,开两个双人间,一个三人间就好了。” 闻言,银枝蹙了下眉。 这个秦少言,又在搞什么花样。 她还未与金世安和好,王又梅又有对象。她今晚跟谁睡?是个尴尬的问题。 高强也觉得这样不妥,可人家是出资人,给钱的最大。 拿到房间钥匙,高强给秦少言一把,尼玛扎西一把,剩下的一把给了金世安,“你们爱怎么分就分吧。” 金世安道:“我跟高强挤挤,你单独去个房间睡。” 已走进三人间门口的高强弹出来:“安子没门,你别跟我挤!” 银枝觉得好笑,问他:“要不今晚我睡车?” 金世安沉默不语。其实这问题很好解决。有很多解决办法。 譬如再开一间房,譬如他去车上睡。 但是…… 半晌,他搬起她的重背包,闷头走进双人间。 银枝面无表情地看他背影,忽抿唇无声笑。 侧门,秦少言刚好从房间内出来。银枝看到他,收起所有表情。 在清真饭店吃了饭填饱肚子,晚上大家平安就寝。 小旅店的环境卫生一般般,被子甚至带着潮气,银枝从背包里取出自备的毛毯贴身盖着,看着天花板神游。 金世安从卫生间出来,见她已经睡下了,便问:“你不去洗个澡?” 银枝说:“怕着凉,不洗了。” 金世安点点头:“你说得对,感冒的话,更容易引起高反。” 银枝问:“一般海拔多少开始高反?” “这个因人而异。我们现在在海拔三千米的地方,如果是平时生活在平原地方的,可能已经高反了。” “哦。”银枝视线在他身上转了圈,认真道,“我买了葡萄糖和红景天,如果你高反了,给我说一声。” 金世安哭笑不得:“我从小在藏区长大,怎么可能高反。” “哦。”银枝又答应一声,“那这次你回家么?” “回家?” “嗯,如果走214,岂不是离你家很近。”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金世安记得,那年两人第一次分离,他在家里头等来她的电话。他实在太想她了,怕她挂电话,天南地北找话聊。他跟他说了自己的家乡,还邀请她来玩。 银枝也记得,他说他的家乡,推开门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冬天来了,草木凋敝,都死了,旷野却没有。大风和草原上的牛羊狼群一样有生命力。 金世安还想起,这几年他的父母一直催他:“早几年就说要带女朋友回来,怎么这么多年连个影都没有。是不是闹矛盾了?” “喂,回去看看么?” 金世安回过神,变了个人似的:“我干嘛回去。” 银枝:“……” 金世安拉了灯:“睡觉。” 黑暗中,银枝问:“真不去?” “不去。” “那我倒更想去瞧瞧了。”她说着,一副耍滑头的样子。 金世安冷哼:“终于露狐狸尾巴了。你就承认你想去有这么难么?” 银枝说:“谁说我想去?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 金世安:“……” 其实,他也是这么希望的。他一直盼着有朝一日,带她回家。 过去她没给他机会。今天她终于自己送上门了。 两人安静了会,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靡靡之声。 那对未来夫妻在办事。 旅店的隔音效果不好。银枝甚至连他们说的情话都听得见。 “你爱不爱我?” “爱。” “爱我什么?” “……喜欢你这个人啊。” 今天舟车劳顿,秦少言的精力还真是旺盛。 他那么骄傲自负的人,这样质问王又梅,说明王又梅是他真爱了吧。 大脑灵光一闪,银枝想到什么,偏头看金世安的床。 乖乖,这样都没反应。是他变柳下惠了还是她没魅力了? 蓦地,她听到金世安说:“什么时候你对听墙角这么喜欢了?快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 银枝:“……” 柳下惠。 她这么骂了一句,翻身背对他,闭眼睡觉。 半小时后后,隔壁的动静小多了。金世安也听到了银枝均匀的呼吸声。 他最爱的女人,此刻就睡在他旁边。 是干柴烈火。 只是不能在这个地方点燃。 想了想,他起身,披上衣服,走进了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