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皇后历经一夜折磨,产下一子,所幸母子均安。
喜讯从内阁传出,陪站了一夜的今上终于略有松动,一夜冷露,似让他完全清醒,他面露愧色与尴尬,转顾韩玦,“额头还疼吗?”
韩玦摇头,目光却看向不远处的福德殿,众人大惊,只见那里隐隐泛着红光,且有越来越大之势,也就在顷刻之间,迅速照亮了整个福德殿上空。
同时,凤鸣宫外传来高呼声:“官家,福德殿走水了。”
今上闻言,遽然转身,抓过前来汇报的内侍,“你说什么?”
“太后她回了宫后就一直跪在佛堂前,一切本是好好的,可不知怎了,佛堂突然起了大火,火是一下子烧起来的,众人措手不及……”内侍慌张道,面上尽是黑色灰烬。
今上面如死灰,颤声问道:“太后呢?”
内侍不敢隐瞒,“众人进去时,太后已昏厥。”
今上一把将他松开,越过众人,再不顾礼仪,夺门狂奔而出。
这是阮阮第一次见今上为太后焦急,她快步跟上,露过韩玦时,见他仍愣在原地,脚步略停,“韩先生不过去福德殿帮忙?”
韩玦默然摇头,“皇后殿中不能没人看守,你个子小,小心保护自己,切莫为了他人不顾自己周全。”
阮阮明白他的心思,皇后生下今上的第一个皇子,于国朝而言,是天大的喜事,但是对心昭仪,怕却是心头大恨。
阮阮会意,默默点头,紧追今上脚步,一路往福德殿而去。
福德殿外宫人们手提水桶,慌张浇水,名贵青瓷白玉碎了一地,焦味直往鼻子里钻,待至被烧焦的宫殿前,今上愣住,阮阮随他目光看去,竟是一身纯白单衣的心昭仪。
很显然她是从睡梦中被惊醒而来,甚至连外衣都没披,齐腰青丝凌乱散着,白皙面庞上被沾了黑灰,正与众人一起端水救火。
今上眸光渐渐低垂,落在她赤着的脚面上。
那一瞬,今上甚是感动,他上前两步,将心昭仪打横抱起,心昭仪先是一惊,奋力挣扎。
“大胆狂徒,瞎了你们的狗眼,竟敢趁乱轻薄我,我是官家的女人,生为官家,死为官家,生生世世,只为他。”
“心儿,是朕。”官家将她温柔搂进怀中,目光直视燃起的火苗,柔声呵斥,“胡闹,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过来了?”
心昭仪见是官家,这才安静,转瞬哭诉,“臣妾看福德殿走了水,心中挂念太后,便匆匆赶来帮忙。”
“你与母后平日并无深交,就这样为她不顾性命?”今上为她拭泪,语调温和。
“官家的母亲就是臣妾的母亲,臣妾敬重太后,便是爱护官家,并不矛盾。”心昭仪抬头看今上,言辞切切,“臣妾知道,官家就是口硬心软,今上心底是有太后的。”
今上听罢,瞥瞥烧焦的宫殿,怀抱心昭仪,转问太后身边伺候的内人,“如今太后在何处?”
内人们为今上指路,众目睽睽之下,今上抱着心昭仪进了一旁未被烟火影响到的偏苑,周太后被众人安置在这里。
待今上到时,太后已然转醒,见着官家,又瞧他怀中心昭仪,随后扭头看向一侧,默默垂泪,再不说话。
“母后受惊了。”今上见到她,连夜未得休息的疲倦面容上,神色稍缓。
“官家怕只恨哀家为何不一命归西了吧?”周太后黯然一叹。
今上先是一愣,瞬间恢复清冷,冷对周太后,“今日大火是母后故意纵的?”
周太后笑,“昨夜吾斥责了官家后,便进佛堂三省吾身,后觉吾选皇后为国母,也确实太过自以为是,皇后不得官家喜欢,是吾之过,吾害了官家,更害了皇后,吾无颜面对祖宗,还不如一死了之,只恨她们救了吾……”
“母后如此说,倒都是儿子的错了。”今上怔怔,“既如此,朕往后便不再来叨扰母后了。”
一语毕,今上转携心昭仪离去,正值许昌来报,曹不休进宫来了,请求面圣。
阮阮抬头看天,此时天色微亮,应是宫门刚开,有何急事需要这个时候面圣?
今上眸中闪过迟疑,踏着破晓晨光,先送了心昭仪回水央阁。
二人绻缱片刻,今上甚至为她擦了脸,又在她的恋恋不舍中,许诺晚间到她处休息,这才进了宣华殿,今上处理日常政务大多在此。
阮阮在宣华殿外与曹不休打了个照面,他看上去似有心事,面色铁青,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看她一眼,在她面前停下脚步,直接问道:“一夜未睡?”
阮阮知他性子直爽,也不扭捏,且在他面前,她向来觉着很是自在,她颔首,在困顿中挤出一丝笑容,“是。”
曹不休垂目想想,从怀中取出两颗酸梅递给她,“待会儿不论听到什么,都别害怕,更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
阮阮惘然反问,“将军是知道花奴之事了吗?”
曹不休点头,将酸梅塞到阮阮手中,“有些酸,小心别倒牙。”
青色梅子握在手里,只闻其味,便让人忍不住垂涎,阮阮既感动于他的胆大心思,又不放心地看一眼殿内,果真还没说几句,今上的高声呵斥便传出了殿外。
“太后早间为皇后叫屈,火烧福德殿,一心求死。而你,一大清早,也跑过来指责朕,怪朕要了花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