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日暮,季柔坐着四驾马车进入太子府,一路上季柔目不斜视,和另外一名女子在奴仆引导下转西侧进入偏厅,这偏厅看着古朴,整木的大几案上放着大陶瓷瓶,瓶子里斜插着几支并蒂莲花,夏末莲花多凋谢了,偏偏这几支开得甚好,嫩黄的刺痛人眼。季柔在前,那女子在后恭敬地施礼,一个温柔的女声说:“免礼,同在太子府,今后不用过于拘束。本应三月修完礼即可直入太子府,偏今年水患,太子不免忧心,拖了几日不算迟吧。”
季柔红着脸摇摇头,身后女子连忙说:“不迟,夫人客气了。”
太子和夫人这时都同时打量二女,高柔简素的丝绸深衣,淡黄色花纹印在袍底,如一支菊花,淡远雅致;头上簪了一支玉簪,玉质不是上好,可颜色温润,给季柔增添一种灵动。同时被选中的曹姓美人,她的父亲曾为屈老将军多年副将,因有军功,现和应执同为将军,应执直面西南边的陈国,曹将军则在东翼防御徐地,曹美人为庶女。
太子说:“今日封高季柔为孺子,曹蓼为美人。”二女躬身称谢。
太子妃说:“高孺子,现为你备下了府中西边的寝房。曹美人,你的寝房在北侧,现跟着奴婢们去各自寝房,安顿下来,看看还缺少什么,派下人找内宰臼齿索取。”二位称谢随同下人离开。
在季柔眼中,太子府还不如将军府好,太子府虽然屋宇比将军府高大,亭台也多一些,可偏偏少了将军府倚在山下的花园的自然之趣。但高季柔终如父亲愿成了孺子,父亲母亲不知有多欢欣。
当夜亥时,太子幸高孺子,甚喜,题“西巢”二字于孺子寝房中门上。
次日,太子命内宰通告并封赏高家金三夏寽,男奴女奴各二人。待内宰离开,高壅子命车奴带四名奴仆直接到新宅三间草屋安置。然后大呼:“善哉,善哉,姑娘就该如此安排,如今各得其所,各自欢喜。”
看见夫人白了她一眼,他连忙解释:“如果把高柔许配给屈应执,恐怕只能得三夏寽的金,高机还要留待家中吧。”
高夫人不理他,转身离开。高壅子不以为意,说:“极,赶快拿两夏寽金,交与昌乐司徒,换得在农田上修宅的文书。”
高极说:“小妹刚得宠幸,就如此急不可待,不会惹人非议吗?咱们是不是还要缓缓。”
高壅子瞪着眼睛说:“还要缓到何时,夏末初秋,天气转凉,如何动工?我还想冬至在新宅子里住呢。况太子不是不知高家窄小,竟送四名奴仆,不是要暗示我赶紧修宅吗?你若不去,我去。”
“可是父亲,秋季恐有大战,官府工匠恐没得空闲。”
“死脑筋,公卿家中不是有不上战场的老奴吗,尽可借用那些奴隶,既给主家赚来银钱,自己也能留些星散的花销,何乐不为?”
高极无奈,只好找了司徒缴纳侵占田地的罚金。
建房方略早在高壅子脑中想了千百遍,并已经画在葛布上,工匠也事先找了两个,都是在战争中伤了腿,均有些跛足。寒族工匠是最好的,偏偏寒慕也在建宅,自己又不肯出大价钱,一个都请不来,气得上大夫连连跺脚。高壅子和高极说:“那寒副将定是和屈姑娘有私情,不然缘何在将军府长了九年,突然搬出去。寒副将却是美男啊,没见过宋文公,我觉得也就不过如此。”
高极说:“我未见过屈府姑娘,但是听季柔说天真浪漫,不懂人事。”
“不懂慢慢就会懂了,谁还能一辈子不懂。那姑娘倒是来我家两三次,恰巧我们父子都不在。”
四个奴隶来到高大夫家就无一日清闲,田地里庄稼未来得及完全成熟,就要割下,晾晒在日光下,然后开挖地基,砍伐木料,还要用马车运来砂石、泥土,个个心有埋怨,但实不知新主的秉性,谁也不敢言语,只能埋头干活。高壅子带着高棱和高条日日监工,如有仆役稍微偷懒,高条也会作势的呼喝。自家的老仆和车奴全都来筑墙,可人手还是远远不够,高壅子想到将军府,将军府的家将众多,都在府外护佑,那些家将本就是奴隶。他观察到给寒慕筑房的并无府中家将,因府中家将衣着整齐,而寒族奴隶因职责不同,穿着不一。高壅子于是修书给高机,说了家中情况,想让高机帮助从府中调派十名军将,那么宅院三月可就。写好后又想不起让谁去送,高条是绝不可的。新奴总让人不能放心。想想高壅子又把已经草就的书函塞进衣袖中,坐着马车来到武备库,可是屈应执已经转到了首阳山大营操练了,首阳山大营如无令牌根本无法进入。
高壅子两次不遇,心中甚为懊恼:“呸,这是什么女婿,每次丈人有事,他偏偏不在。”
干脆他去亲见将军吧,随性转马入了将军府。
这天正是安歌罚满三天,夫人打开宗祠的门,看到女儿消瘦憔悴,心都疼坏了,转过身悄悄擦了眼角的泪,让废婆和醇醴将姑娘扶出去。酴醾在寝内备好沐浴热汤,这时高机把熟烂的碎米粥端来,夫人见到高机就气闷,心中厌恶自己女儿在遭难时,新妇未曾说一句好话。所以并不理会她,高机自是察觉出来,偏偏又赶上安姬不肯喝粥,坐在浴桶里,嘴角冷笑:“母亲,如不许我嫁与寒慕,那就饿死我好了。”
夫人气急,一把从高机手里躲过热粥,摔在地上转身而出。
在进入偏厅时,听见高壅子正和将军问女儿在此如何,夫妻感情如何,有无使公婆不满之处。
将军夫人直接进入,用眼睛剜了上大夫,径直坐到将军身侧。
高壅子连忙起身行礼,将军夫人潦草答礼。高壅子有点慌了,他不知道将军夫人因何不痛快,是因为自己的女儿,还是因为她的女儿。他此行目的到底说还是不说呢。
这时将军问:“新妇在府也将四月了,想必上大夫想念女儿了,可召叔机见父亲。”
高壅子连忙说:“不不,我来此是有事相求。”
将军问:“何事?”
高壅子说:“下官家宅甚为褊小,忝为将军姻亲。近日正重起房屋,欲冬至之前入住新宅,可匠人奴婢甚少,在下只是想……”
夫人冷笑说:“太子府知道上大夫的苦处吗?”
高壅子说:“太子自是知道的,送来婢仆四人,已经劳作旬日了。”
夫人说:“看来是我将军府没了眼色。”
将军轻轻咳了一声,夫人会意,神色忿忿,却是不再说了。
高壅子说:“不是,在下实不敢存此想。在下是来借些家将……”
将军说:“上大夫过谦,您身为上大夫,二公子为中大夫,又有治水患的功劳在身,尽可上报杞王,派遣奴隶和服徭役之人,我府军士难以管束,小儿和寒副将现又在首阳山营中。若无它事,上大夫即刻便可去王宫。锥岩送客。”
高壅子出了府,不住骂:“高机,你个没用的货,你若有用,何必让自己的爹遭此冷落,早知如此,我何必如此的专营,我就应该把你闷死,你个六趾的丫头。”
高壅子怎敢来到王宫,刚得势便修宅,怕杞王不悦。无精打采回到老宅,站在院中大骂,骂得口干舌燥,无论妻子还是南浑,甚至母亲都无人搭话,自觉无趣,回到寝房蒙头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