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少女明妆出采莲(一)(1 / 1)不平则鸣首页

少女明妆出采莲(一)    按理来说,在这女尊男卑的宋朝,男子便是入宫做内侍,那也毋需阉割,怎么这周内侍,倒是个真阉人了?    徐挽澜一边解了荷囊,掏出银钱,数了一数,递与那妇人手中,一面又挑眉问道:“这周内侍,如何会是个真阉人?”    那妇人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小声道:“这可就是宫闱秘闻了,我听我那开封府的亲戚说,好似是和官家有关。可他说得语焉不详的,我便也不好胡乱猜度。只知道他是个真阉人,至于这前因后果,却是不明不白。”    徐挽澜听着,倒也不甚在意。这些个流言风语,随便听听,全当做解闷儿便是,反正她这辈子都到不了那开封府,至于这周内侍到底是真阉还是假阉,又是不是与官家有关,这些个事儿,与她并没有半点儿牵扯。    她只将那三本书册收入怀中,接着便与妇人辞别,离了书摊而去。可谁知她这才走了十几步,便听见有人在后头连连唤她,那语气真是好不急切,徐挽澜微微蹙眉,回身而望,却见那紧赶慢赶走过来的妇人,不是旁人,正是晁四郎那母亲。    徐挽澜连忙止步,回身上前,一把搀住那妇人的胳膊,又给她递过帕子,口中甜甜笑道:“晁阿母不必着急,你瞧,一听着你叫,我立马就过来了。赶紧拿帕子擦擦汗罢,这大热天儿的,你也实在辛苦。”    晁阿母捧着那帕子,定定地瞧了两眼,打量了一番那质地及绣样,这才缓缓露出笑容来,抬手用那绢儿抹了汗,随即将徐挽澜的胳膊挽得紧了些,呵呵笑道:“我远远瞧着,便觉得像你,这才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这走近一瞧,果然没看错,正是咱徐三娘——寿春县的徐巧嘴儿!”    自打上回见了这徐挽澜一面,晁阿母便起了心思,隔日便寻人打听了一回。她问的那人,偏巧是让徐挽澜打过官司的,提起这徐三娘,自然是赞不绝口,说了她许多好话儿。晁阿母一听,知道这徐挽澜虽不是大门大户,却也有赚钱的本事,对于她家来说,倒也可以算是能攀的高枝儿了。    晁阿母甚么都缺,就不缺儿子,生了是五男一女。虽说不管怎么生,都得算是贱籍,可是若能攀上高枝儿,得了贵人的宠,那便不可同日而语了。更何况她这四儿子,离十八岁也没几年了,个子又太高了些,算不得是美人,若能哄得这徐三娘收留,那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了。待日后徐三娘赚的银子多了,保不准还会花钱给他买个平籍呢!    晁阿母这般想着,找了由头,拉着徐挽澜在旁边的摊子坐下,挤眉弄眼地笑着道:“这天儿啊,着实太热了。咱两个坐下来,要两碗雪泡豆儿水,说会子话儿,倒也能消暑解闷儿不是?”    徐挽澜掏了银钱,缓缓笑道:“怎么好让娘子掏钱?这豆儿水,我便替娘子付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着眼儿,打量着那晁阿母,见她指甲留得极长,心里便有了猜测。按理来说,似这般穷苦人家,往常都是要干活的,必不会将指甲留得恁长。而唯有做稳婆的娘子,因要给婴儿“开路”,所以非得留长指甲不可——这其实是一种非常愚昧的行为,对产妇伤害不小,甚至还会令产妇死亡。    而那晁阿母闻言一喜,因占了便宜,愈发高兴起来,呵呵乐道:“咱徐三娘,真是个大方人儿。那我也不能小气了。”言罢,她自怀中掏了几个果子出来,搁到那木桌之上,并笑道:“这是姑娘果,方才给人家接生,生了个大胖闺女,那户人家高兴得不行,便塞了我几个果子吃。咱两个不若一块儿吃了得了。”    她果然猜的没错,这晁阿母,正是靠给人接生糊口度日。现下晁阿母不过说了两句话儿,这徐挽澜心里,便立时又有了计较。    在这稳婆行当里,也有高下之分,贵贱之别。晁阿母接生的人家,生了女儿,却只赏给这晁氏几个不值钱的姑娘果,可见也不是甚么富裕人家。由此可见,这晁阿母因是贱籍,旁人多半瞧不起她,也就那同是贱籍出身的人家,才会找她去接生稳产。    思及此处,徐挽澜心上一叹,面上却带着笑,一把抓了那姑娘果儿在手,剥了皮,放入口中,边细细嚼着,边朗声道:“倒是有段时日,不曾吃过这姑娘果儿了。这果子,真是看着好看,吃着好吃,这一个个的,真跟那小金灯笼似的,难怪有人管它叫做‘锦灯笼’。”    晁阿母呵呵笑道:“这锦灯笼的说法儿,我倒是没听说过,我就知道它叫姑娘果。现如今人人都想着生女不生男,无论是娶郎君,还是生孩子,都要在家里头摆上几盆姑娘果,讨个吉利。唉,我年轻的时候,若是知道有这般彩头,说不定生的就是六仙女,而非这五个赔钱货了。”    徐挽澜一听,暗想道:这所谓姑娘果,倒是和自己所处时空中的莲子一个用处了。莲子意喻“早生贵子”,而这姑娘果,寓意便是“早生贵女”。    二人正说着话儿,便有小贩端了两碗雪泡豆儿水上桌。徐挽澜因才饮了一肚子黄汤,便也没甚么胃口,只握着小瓷勺,不住地搅来搅去,而那晁阿母,却是立时急躁躁地捧碗,咕咚咕咚,没两下便一饮而尽。    徐挽澜见状,连忙将自己那碗豆儿水推了过去,温声笑道:“娘子忙了一上午,可见是又热又累。我这碗还没动过,你不若也喝了罢。”    晁阿母紧紧盯着那碗豆儿水,眼神寸刻不离,口中却嘻嘻笑道:“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三娘子才是大忙人儿,我哪儿比得过你。”    话虽这么说,可这晁阿母的手,却还是缓缓伸了出来,一把捧住那碗,这便低头喝了起来。徐挽澜看在眼中,不由一笑,接着便见这晁阿母又风卷残云,将那豆儿水喝得渣都不剩,随即擦了擦嘴巴,又眯起眼来,笑嘻嘻地看向了徐挽澜。    徐挽澜瞧着她那眼神儿,终是笑了,无奈道:“娘子今日急着唤我,可是有甚么要紧事儿要说与我听?”    晁阿母稍稍一顿,绞着手中的帕子,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咧嘴笑道:“娘子莫怪我唐突,我只想打听打听。不知娘子可曾订亲?府上又有几个小侍?我家四郎,就是你那恩人,岁数愈发大了,他又是个不会讨小娘子喜欢的,再这样耗下去,一过十八,哪儿还有人瞧得上他?我也是为他打算,只想替他寻个下家。”    徐挽澜闻言,缓缓垂眸,把玩着那姑娘果儿,并不直截了当地回答,只笑道:“不知晁四郎如今做的是甚么营生?”    晁阿母见她不正面回答,有些心焦起来,稍一寻思,蹙眉应道:“三娘子,你是聪明人,那日多半也瞧出来了,这孩子,是个缺心眼儿的,脾气拧的很,随了他爹,没随我。别的小郎君,都由着父母安排,容色好的,便去伺候贵人,似我家老四这般容色不好的,便老实嫁人,秉行夫道。只他一个,偏要和人家不一样!真真气死我也!”    徐挽澜收敛了笑意,微一挑眉,缓缓说道:“他又是如何不一样?”    晁阿母急道:“瞧瞧旁人都学的甚么,学的是画眉搽粉点胭脂,弹琴下棋作歌舞,哄的那小娘子,无论是上了榻,还是下了炕,都是称心如意,欢喜得不行。只我家老四,非要去与人学种花儿。种了这么多年,也没种出甚么金子银子。我叫他去贵人府里,给人家干活儿,结果人家嫌他手大脚大,粗蠢不堪,便又将他撵了回来。三娘子,你是明事理的,你说这能怨我发脾气么?我也是为了他好!”    她这话说到这里,却见徐挽澜那俏丽的小脸儿上,早就隐去了笑容,只微微垂眸,耷拉着眼儿,薄唇紧抿,手里头把玩着金澄澄的姑娘果儿,不知在兀自寻思些甚么。晁阿母瞧在眼里,忐忑不定,看不透这小娘子,也不敢胡乱开口,生怕讨了她的嫌。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偏在此时,外头乍然响起了雷,轰然一声,在天地间炸了开来,接着便是黑云遮掩,骤雨簌簌。晁阿母猝然间吓了一个哆嗦,回过神后,张了张口,才要说话,却见大雨中有人撑伞而来,急声喊道:“晁大娘,我阿姐要生了,请你快快过去!”    晁阿母立时站起身来,提步要走,可却又心有牵挂,只眉头紧蹙,定定地看向那徐三娘。徐挽澜缓缓抬眼,心上一叹,随即一笑,道:“晁阿母,你赶紧去罢,稳产要紧。至于晁四郎之事,我定会好生考量。”    稍稍一顿,徐挽澜又站起身来,将自己那翠绿色的油纸伞递了过去,含笑轻声道:“我瞧娘子并未带伞,不若便将我的拿去罢。我也没甚么要紧事儿,待在这里,等着天晴便是。”    晁阿母闻言,稍稍一思,这便将那伞接了过来,面上露出笑容,快声道:“三娘子,这伞我便收下了。隔日休沐,我便令老四上你家门,给你送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