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霞帔,红烛高堂烧。 一系列繁琐的婚礼形式之后,令狐美被送进了新房之中,几位侍女和婆子候在屋外。 他掀开红盖头,四处打量这陌生的屋子,算了算时辰,大概还要等许久。他靠在床背上,累得瘫倒,躺了一会儿又觉得饿了。 床上到处都撒着桂圆花生枣子,令狐美随手抓了一把,垫垫肚子。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令狐美警觉地立刻坐回原先的位置,重新盖上红盖头。 正在宴席招待宾客的江宣纹有些心不在焉,她看向主位,皇帝不知何时离席了。 不能怪江宣纹多想,实在是皇帝看着今天新娘子的眼神太过诡异。尤其是在拜堂之时,新人敬酒,即便有宽袖遮掩,旁边的江宣纹还是看到了。 皇帝的手指碰到了令狐美的手背。 荀离端着一杯酒,手指微微晃动,低垂着眉眼,眼眸中是幽深的颜色。 等到江宣纹敬酒过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微微倾身,低声说道:“你猜皇帝去哪里了。” 江宣纹手指一拢,微抿嘴唇。 “遇到这种事情,不知你会如何处置。”荀离也不看江宣纹的反应,举起酒杯,一口饮下。 他见江宣纹神情淡淡的,又说道:“也是,你们不过是联姻,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只是以后你恐怕就麻烦了,皇帝尝到甜头,以后还会来,直到玩腻为止。” 江宣纹只感觉一阵恶心,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跳,她看着面前的荀离,“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些?” 荀离垂眸,把玩着手中的酒盏,神情莫测,并没有回答。 离开宴席之后,江宣纹唤来细细,“你去新房那边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立刻回来告诉我。” 细细见自家大人神情凝重,心里也开始慌起来,连忙依言小跑到了新房的院子。 院子静悄悄的,之前的那些丫鬟和婆子都不在了,连新娘子陪嫁来的侍女也都不见了。 细细讶然失色,刚要进去,几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护卫忽然拦住她,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是已经吩咐了你们,都先去吃些酒食再回来。” 细细凝眉,这些护卫面生得很,忍不住问道:“你们是谁?” 为首的护卫从腰间摸出一枚令牌,在她眼前晃了晃,“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没有了……”细细有些腿软,神思恍惚地转身逃走。 江宣纹立在一丛芭蕉叶下,盯着青石板上的黑影,一动不动。 这日头灼热,不过站了一会儿,江宣纹已经汗流浃背,浑身如芒在刺,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她没有想到好端端的婚礼,会遇上这么令人恶心的事情。 细细跑了几步,看到她,神情茫然惊惶,“大人……” 她不敢细看江宣纹的神色,任凭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吧。 江宣纹看了她一眼,心中已经有数,“细细,你去前厅继续招待宾客,不要露怯了。” 细细看自家大人就要往新房方向走去,情急之下连忙拉住她的衣袍,跪在地上抽泣道:“大人,您不能过去,那里都是宫廷侍卫,您救不了夫人的。” 江宣纹咬着牙,“皇帝欺人太甚!” “大人!”细细环顾四周,见无人才放心,“您现在只能忍。” 江宣纹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恢复冷静,“细细,你让国师过来一趟,就说我在新房的院子等他。” 她见细细愣在原地,神情一厉,“快去!” 细细回过神来,“是,是,奴婢这就去,大人您一定要小心为上。” 令狐美趴在衣橱上面,看着皇帝推门而入。 方才他在屋内,听到有人支开了守在门外的侍女和婆子,直觉里不对劲,因此他干脆掀开红盖头,就直接翻身到了红木衣柜上。 皇帝脸上带着几分醉意,踱步到了床榻边上,没有看到新娘子。 他伸手,从床榻上拿起绣着戏水鸳鸯的红盖头,上面还带着清幽的脂粉香气。 令狐美麻木着一张脸,就这样看着这个好色皇帝像个变态一样攥着自己的红盖头。 “令狐小姐,你不用躲了。”少年皇帝开口调笑道,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寻着,甚至将床上叠好的喜被也掀开了,“你又能躲到哪里去。你的夫君早就把你献给了我。” 令狐美继续麻木着一张脸,一动不动。 皇帝开始走向衣柜,他笃定新娘子就躲在里面,反而不着急,反正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院子外面,江宣纹看着面前拦路的几位护卫,她认得,这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 “江侍郎,您别不识好歹。”为首的侍卫低声警告。 “实在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国师大人很快也会过来。”江宣纹负着手,神情平静,“反正,以后多的是机会。” “所以,请让我进去禀报。”江宣纹往前迈了一步。 皇帝打开衣柜门,依旧没有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美人。 他立在原地,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房间就这么大,她能躲到哪里去? “陛下。” 一道声音忽然从窗外传来,把小皇帝吓了一跳。 “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回宫了。”荀离打开窗户,立在外面,丝毫不给皇帝面子,一张脸深沉肃穆。 他是皇帝儿时便教习的师傅,俨如父辈,皇帝对他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皇帝觉得有些失了颜面,“国师,你怎么在这里?” “臣是寻陛下而来的。皇后娘娘在宫里等着陛下。”荀离看着依旧不太想走的皇帝,“陛下,您忘了先帝教诲?不可荒唐如此。” 皇帝也没有找到新娘子,顿觉索然无味,迈步走了出来。 荀离跟在他后面,继续说道:“陛下,您的英明可不能因为一个小小女子便毁了。再说了,天下美人多得是,您何愁没有。” 皇帝神情愠怒,“国师不必再说了!”拂袖气冲冲地离去了。 荀离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是浓郁的厌弃,和嗜血的仇恨。 令狐美见这皇帝终于被弄走,长舒一口气。才嫁进来第一天,就这么惊心动魄,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他翻身下来,嫌弃地看了一眼那被皇帝摸过的红盖头,将它直接踢到了床底下。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江宣纹。 令狐美眼珠一转,计从心上来,伸手直接摘了嫁冠,动作粗鲁地扯开自己的衣带,微露出肩头,一头歪倒在床上。 江宣纹一步迈进来,就看到新娘子头发凌乱,衣裳扯开地瘫倒在床榻上,触目惊心。 她眼眸瞳孔一缩,心中万分愧疚心疼,疾步上前半蹲在床榻边上,“美美,你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令狐美原本假寐,闻言才慢慢睁开眼睛,他刚才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已经疼得泪眼汪汪。他沉默地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江侍郎,心想还算他有点良心,没有真的卖妻求荣。 江宣纹抬起手,帮他抹了抹眼泪,令狐美继续抿着唇,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是我对不起你,皇帝太禽兽了!”江宣纹低着头,难掩悲愤。 令狐美悄悄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继续装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美美,他有没有伤到你哪里?我帮你看看……”江宣纹忽然想到什么,说着便要去扯令狐美的衣裳。 令狐美这才有些慌了,连忙扯过自己的衣袖,往里躲去,顺便拉过被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我怕。” 江宣纹只以为这小姑娘有阴影了,又是一阵自责,“以后我会派几位护卫给你,谁都欺负不了你。” 令狐美怕自己露陷,干脆卷起被子,将自己蒙头盖住,躲在了里面。 江宣纹隔着被子拍了拍他,“今晚我都陪着你,你好好休息。” 那几位侍女和婆子吃完饭都回来了,她们不知道刚才多么惊心动魄,一看新郎官竟然提早到了新房,连忙出声:“新郎官,时辰还没到呢,您快出去。不然要被人笑话的。” 江宣纹只好起身,吩咐几位侍女仔细照顾,先回到前厅。 好不容易应付完宾客,江宣纹吩咐将门关了,然后方才回到新房。 令狐美坐在床中央,目光炯炯有神地等着她回来。 江宣纹给他端了一盒吃食,放在他面前,“你肯定饿了,先吃东西。” 令狐美也没有跟她客气,端起饭碗便埋头吃起来。 江宣纹立在一边,看着她像个小狼狗一样吃东西,有些意外,大概是真的饿坏了。 “你现在好受点了吗?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江宣纹忍不住询问,她也是女人,所以能理解这小姑娘方才那会儿有多担惊受怕。 令狐美埋头在碗里,抽空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把饭吃了,令狐美就想躺下来休息。但这里明显是江侍郎的房间,以后他总不能天天都睡在这里,所以要问清楚有没有给他安排院子。 江宣纹看着窗外忙忙碌碌的侍女,开口说道:“你的院子就在隔壁,以后你要睡哪里,都随你。若是害怕,就来找我,不用怕生。” 她伸手,帮令狐美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还有什么不懂的,也都可以来问我。只是有一点,谁来找你,要接你出府,你都别跟着去,起码要先派消息给我,知道了吗?” 令狐美原本准备的措辞都没有派上用场了,他看着面前温柔不像话的少年郎,忽然想要是今天嫁给他的是真的令狐小姐,恐怕也要动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