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长司下了马车,甩给车夫一锭银子,便再也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车夫坐在车上望了望跟前的这位大爷,面上显得有些迟疑。 “这位公子.....”车夫用掸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忽而停下说:“常年来这里的车子不多,您要不要约个时间,我再来接您?” 慕容长司往远处瞻了瞻,似乎没有功夫去听那车夫的话,只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公子?”车夫见慕容长司没有应声,便又叫了一声。 慕容长司这才楞的转过脸来,打量着车夫:“怎么?给的车钱不够数吗?” “不是不是,我是说,您要不要约个时间我再过来接您回去.....往来这里的车.......” 还没等车夫说完,慕容长司立马打住了他:“不用了,我一时半会还不用回去,你就这么走吧。” 车夫收了银子,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便上了车,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了驿站的位置以及如何去百草楼等等的话,只是那慕容长司全然没有听进去的意愿。他皱着眉头,心里只觉烦得慌。 他往前走了不多远,便看见了梁国那块被抹去了字的石碑,碑上的血迹历经岁月的侵蚀早已淡去,只依稀留有几道痕,向路人诉说着那段不寻常的历史。 慕容长司是一个性情极傲的人,他只撇了撇石碑,也不愿去碰它,便只看了两三眼就沿着路往里走了去,大约走了百来里的样子,就见着了车夫口中的驿站,幡旗在空中随风摆动,金色的“山中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已是八月的中旬的节气,暑气已然消了些,加之又是山中靠北的地界儿,暑气便更弱了。慕容长司在驿站门前站了会,便有人从里头出来。 “这位爷是要去哪,往里头说”驿卒是标准式的迎客笑,找不出一点儿的瑕疵,就连慕容长司这样一个横惯了的人竟然也扬不气一丁点儿的脾气去凶他,只蹙了蹙眉头,跟着进了驿站。 “百草楼。”慕容长司往椅子上一躺,二郎腿便架的老高:“几个钱?” 掌柜停下了手里原本拨弄的算盘,抬起头看了一眼慕容长司,便又打起算盘来:“二两银子,三个时辰就能到。” “那好。”慕容长司站起身来,摆了摆衣服,将银子拍到掌柜跟前的桌案上:“这就去吧。” 掌柜的收了钱,便叫来伙计给慕容长司上了一壶茶。 “这是我们梁地特有的茶,清热去火,这个时节饮了最适合不过了。”伙计将茶杯斟满,掌柜的便笑着脸说。 慕容长司撇了撇杯子,而后又撇了撇掌柜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却没有要去端茶杯的意思,“怎么,掌柜的意思是让我等咯,多久吧,往爽快了说。” 掌柜挤着一脸的笑容,肥胖的面颊,憨态可掬。“百草楼地处偏远,又在深山中,太阳烈时有瘴气,所以我们驿站都是申时发车,酉时回,还望这位爷可以喝口茶稍等片刻,我们也是替您考虑呢。” 百草楼。 南奉斜卧在阁楼的小窗上,一脸的愁容。细细算来,苏长风返回中原已有三月余了,原本说好的很快就回来也未能如愿,她此时只觉得可能苏长风当时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多年不见,只一次的偶然重逢,并不见得就能真正燃起多少深情,这一点南奉心里是清楚的,但不知怎的她还是会心存期盼,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心结,一股如何也放不下的情怀。 微微的敲门声打断了南奉的思绪,她准备起身时,却无意间发现脸颊不知何时挂了两道泪痕,她惊愕,忙用手细细的擦了去,继而又对着铜镜照了照,确定胭脂无碍后方去开了门。 “何事?”南奉看着眼前的门童,轻声的问道。 “主人,门外有一男子说要见您,听说是从中原来的”门童低着头说。 南奉心生激动,她抑制不住心中的高兴,便快速的跑下楼去,她觉着应该是自己的苏师兄回来了。 “师.........”南奉拉开大门正准备喊出声,却愣是被眼前的人给吓懵住了:“陆.......陆郎!!” 南奉眼睛睁的老大,一脸的惊魂未定 慕容长司见了南奉,少有的行了礼:“楼主您好,在下慕容长司,受人之托从京都来。” 南奉依旧目瞪口呆的望着跟前这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这哪里是什么慕容长司,这分明就是十四年前在动乱中死去的陆郎,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难道他根本没有死? 见南奉没有说话,慕容长司偷偷的瞟了一眼她,只见眼前的姑娘面容秀丽,一席粉色长衫凸显出一种温柔淡雅的气质来,慕容长司有点恍了神,他心想这可是一个少有的俏女子呢,可她却为何不搭理我。便又行了个礼说:“楼主您好,在下慕容长司,受人之托从京都来。” 他故意提高了声色,南奉这才缓过神来。 ..... .... 入夜,四下悄无声息,一抹淡淡地月色斜落在阁楼的床笫上,南奉心事难以平复。恐慌、惊诧久久的游荡在南奉的心上,回忆遂渐渐被掬起: 十四年前的一日清晨,陆郎一改往日的寡言少语,面色凝重的找到了南奉,他说:“奉儿,该收手了,咱们世代蒙受皇恩,绝不能做出这种败坏德行的事情。” 南奉冷冷的看了一眼陆郎:“你在胡说些什么?” 陆郎将一包药引子摊与桌上,眉头紧锁。 “大梁国皇族世代都有一种怪病,这是你我都很清楚的事情,能治这种病的只有我们百草楼,可是为何这香陌里却平白无故的多出一味药来?雀翎性寒,于此病最不利,你会不知?” 南奉未予理会,甩手而去。只留陆郎立着原地眼中充斥着无奈与哀怨。 ..... ........ 月又上了柳梢,亥时的山中雾气很重。 南奉轻声下了床,从橱中取了夜行衣,轻手轻脚地穿上,而后出了门。 生人是寻不出这山中的方位的,特别是在这雾气丛生的夜里,南奉于是没有多加防备,只是脚步轻盈的穿梭在这茂林中,四周都是野草与灌木,而南奉却显得轻车熟路。 三两黑影掠过她身后的枝头,于雾中忽隐忽现,却悄无声息,南奉毫无察觉。穿过了越有半个时辰的山路,一座小楼陡然出现在眼前,好不精致,山雾弥漫中透出一股神秘的气息来。 南奉回头扫了一眼,四下依旧没有动静,方才定下心来上前敲了门,开门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小伙,见了南奉赶忙行礼,侧身将她让了进去,而后探出头来机灵的左右望了望,方才收回了身子将门关上。 “南奉?”一名三十出头的大汉从里屋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一脸的倦意,还不时打着呵气,他懒散的坐到了大厅的椅子上,指着邻座对南奉说:“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快坐下好与我说道一番。” 南奉面露惊慌,慢慢的接过佣人正合时宜的茶水,啜了一口说道:“陆....陆郎...当年好像没有死。” 大汉一脸的络腮胡子就跟受了惊的猫一样几乎战栗了起来,眉毛崩的很紧,说:“当年不是你亲眼看到他葬身火海的吗?怎么会没有死?” “当年确实........”南奉神色有些凝重:“可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找回来了!” “找回来了?”大汉惊的站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就在此时,一声巨响,大门被生生的撞开,一群黑衣人破门而入。 “怎么回事?你怕是永远也没机会知道了!”为首的黑衣人说罢,便扬起手中的刀向那人砍去。 大汉分明是一个武功不浅的,而在黑衣人面前却显得毫无还手之力,一场打斗便在大厅里展开,小楼中,护卫纷纷出来应战,刀光剑影中,血流成河。惨叫声、呼喊声、辱骂声充斥了这座静谧而又幽深的山谷。 可能是因为黑衣人的首要目标并不是南奉,所以打斗中,南奉趁乱从屋中的暗道逃了出来。 激烈的打斗后,尸体横满了整间屋子,大汉被一把尖刀刺穿了胸膛,死状极惨,而黑衣人无一伤亡,至此他们也没有发现屋中少了一个人,只是仔细的搜遍了整个小楼,一无所获后匆匆离去。 .... ... 京都。 白首看着轻翎子面露笑意,一种胸有成竹的笃定充斥着他那张极度扭曲的脸。 “你这是要请我看一出大戏啊!”轻翎子坐在椅子上,声音平缓而又不失力度。 “哈哈哈”白首突然大笑起:“大戏不敢说,但是一定会很精彩,不是吗?” .... 而与此同时,国子监里,郭世名正与中年男子商量着什么,忽而眉头紧锁,忽而面露笑容。 晨曦的风吹过京都的上空,大街小巷正在慢慢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