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熟? 千阳摇摇头,并不觉得似曾相识。沈千容竭力想了想,到底是没能想起应儿那张脸是在何处见过,只得作罢。 应儿回来前,皇上对于叶阑青的安置倒先传了下来。赏银万两,布匹千尺,加封大将军一职,落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怕是只差将公主许配给他才更显得龙恩浩荡。 “可有软禁?”沈千容守在梳妆台前,把玩着最钟爱的一根玉簪。 千阳垂首,“明面上没有,但也说了让叶阑青好生休整,怕是短期内出不了门了。” “嗯。”沈千容抿唇,并无意外。“柳之祁呢?他有没有被禁足?” “没有。”千阳摇摇头,“柳公子出了皇宫就去找梧秋小姐了。” “哦。”沈千容随口应着,转而又是猛地抬起头,神色郑重道,“不对!你去找一趟柳之祁,让他晚间悄悄来一趟这里。” 千阳紧皱着眉,“是哪里不对劲?” 沈千容微微摇头,“你且让他来,记得叮嘱他多留一些人保护梧秋。”说着,又是摆摆手,“罢了,还是我们过去吧!你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怕是也不够安全。我们刚到长安,暗中敌手太多,防不胜防。” “好!” 傍晚时分。 身着烟罗紫长裙的女子,踩踏着霞光款款而来。 她面上的柔弱似乎已经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沉着。只是面颊上并未有任何表情,才显得略清冷了些。 沈千容略有些惊异她的不加掩饰,这一日光景,她竟要泄了底吗?还是当真不以为然? 她一路走至她的面前,如千阳一般垂首道,“小姐,您所说之事,奴婢已经办妥。豫之锦对面的茶馆,我已经盘了下来,明日便可找人装修,改为胭脂铺。” “不必了。”沈千容谨慎的凝她一眼,“仍做茶馆,只当掌柜的从未换过人。” “好!”应儿应了声,“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沈千容的脸色愈发凝重,“你下去休息吧!” 待应儿出了院子,转弯不见了人影,沈千容才摇着头蹙眉,“怎么了?”千阳不放心的上前一步。 沈千容摆摆手,默然叹息了好几声,方才道,“算了,你先去准备,夜深些,便带我去见柳之祁。” 千阳犹疑了片刻,终是退下。 沈千容凝着门外还有些光亮的天色,不知如何说起。应儿那张脸,仿佛刻印在她的脑海深处。偏生,她又怎样都想不出其中的关联来。委实要人头痛不已。 三更时。 千阳揽了沈千容的腰身,直接带她纵身飞跃一个个屋顶,最后悄无声息的落在柳宅柳之祁的院子里。 柳之祁房内灯盏被人点燃,烛火映照了整个房间。柳之祁才后知后觉的猛然坐起身,他这两个月来随叶阑青征战,身体和思维都紧绷着,难得今日好眠,警惕性自然差了些,哪料,竟被人闯进了卧房方才惊觉。 柳之祁站起身便要摸剑,瞧见坐在那里的人后,方才陡地松了口气,披了外衣满脸怨气的冲她嘟囔,“您老人家大半夜不睡,这是干嘛呢?可是吓坏本少爷了!” 沈千容挑着灯芯,使它更亮些。一面白他一眼轻哼道,“我撬门的动静可是不小,柳之祁,你这警惕性也太差了些。” 柳之祁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一脸你大半夜打扰别人你还有理的模样。顿了顿,又懒得与她计较,打了声哈欠便道,“我以为做梦了,哪料到半夜有人造访?” “你就这么放心?” “嗯。”柳之祁扁着嘴,“叶阑青进宫前便与我说了,如若他被软禁,那我多半是无事的。” 沈千容附和着垂了垂下巴,“却也是这个道理。” 柳之祁看她无所谓的模样,愣了愣,又立时坐直了身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所以呢?大半夜你来干什么?你一个女子大半夜擅闯男人的卧房算怎么回事?” 沈千容不由拿了他桌上的折扇,敲着桌面,好让他冷静些。这才缓缓道,“我并非为这件事来的。是另一件要紧事。” “何事?”柳之祁不确信的瞥她一眼。 沈千容双手托着脸颊,一脸的郑重,“你的婚事!” “这有什么要……”柳之祁本能反驳,说了一半猛地顿住,满眼惊愕的瞧着她,“婚事?” “嗯!”沈千容眨眨眼,模样尤其无辜。 “你这么晚来找我,就是为了我的婚事?”柳之祁仍旧一脸不可置信。 沈千容放下手,大幅度的点着头,随后拎了他的折扇,随意把玩着。 “沈千容!”柳之祁不得不瞧着她语重心长道,“你这么记挂我的事,我真的很想表示感动,但是……”他的双手无奈的挥舞着,“为什么要半夜过来?为什么?”他素来不喜欢被人搅扰了睡眠。倘或是被人,早就被他赶出去了。 沈千容展开折扇挡住他不停挥舞的手,模样愈发无辜,“我也不想啊,但是没办法。我本是打算让千阳来给你送个信,但是留我一个人在宅院里又不大安全,只好入了夜他带我前来。” “不安全?”柳之祁终于注意到重点。 “对!”沈千容终是赞赏的瞧了他一眼,“叶阑青这一战胜了,却是同败了差不多。皇上心内忌惮,这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 “你想,这偌大的长安城,我们既是得罪了当今皇上,便会有许多人想悄然要了我们的性命来邀功。” “可叶阑青说……”柳之祁不由得紧蹙着眉,“此时皇上虽是心里忌惮,但一时半会并不会将他如何,毕竟,盛名在外,如若此时就下手,怕寒了将士和百姓的心。如若真的动手,也要过些日子。” “不错!”沈千容应声,“但事有万一。毕竟,总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着急献殷勤。叶阑青自是能够自保,我却还是有些艰难。毕竟这蛊毒下的多了,我担心生出意外来。” “能有什么意外?”柳之祁不以为然,只想着她能够保住性命最为要紧。“江湖之人,用毒之人数不胜数,怎的你就不可以了?” “不一样。”沈千容微蹙着额头,清澈的眸子略有一丝担忧。末了,却道了两个字,“妖女。” “呃?”柳之祁不解。 “算了。”沈千容叹一口气,“还是说正经事。” 柳之祁险些一口血吐出来,合着方才废话那么多都不是正经事。 “我今夜过来仅有一件事要叮嘱你。”沈千容特意神色严肃道,“如若你同梧秋的感情已然是水到渠成,那便尽快迎她进门。” “为何?”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嗯?”柳之祁愈发不解。 沈千容站起身在屋内徘徊,以他的折扇,一下一下敲打着掌心,“你应懂得,内政不稳,外患则临。叶阑青这一战胜了,但皇上的所谓嘉奖,总还是让邻国看了笑话。边关现下安稳,但不定能安稳到几时。” 柳之祁沉重的点点头,“我懂了。”说着,看向沈千容的目光里不由得又多了几分赞赏。 “还有,”沈千容将折扇放回桌上,“目前虽是仅我和叶阑青在风口浪尖,但你毕竟同他关系匪浅,这在长安城也算是人尽皆知。你还是多派些人护佑梧秋,也护佑好自己。” “好!”柳之祁应下,随即起身,双手抱拳,与她垂首道,“多谢!” 初识,他将她当做朋友,不过还是好奇心作祟,也还念着她的情花蛊兴许哪日用得上。后来,日渐被她对待叶阑青的心思折服,亦折服于她的爽朗,甚至狡猾。 这一刻才惊觉,这女子确然是真正的不同凡响。 她将万事万物看得通透,置身其中却又置身之外。 他感激的,是她明明将一切都看得清,偏还要专门跑这一趟,只为了这一句提醒。 沈千容委实不大喜欢旁人煽情,尤其,煽情之人还是这么个往日的浪荡公子,反差感忒大。 她默然咽了口水,走至一侧,拍了拍他的肩膀,“咳咳!柳之祁……” 柳之祁这才放下手,看向她。 “你要是真得感谢我呢,以后看着我要拍你的肩膀了,就有点眼色,记得弯弯腰,每次都要我踮脚。”说罢,还几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 “噗嗤!”柳之祁立时被她逗得笑起,随即无奈的叹口气,“好好好!听你的,都听你的。” 次日。 沈千容因着前夜睡得晚,照旧及至午时方才起床洗漱。 用过饭,千阳令宅院里的下人收拾了碗筷,才与她道,“江南絮又令人送信过来了。” “这么快?”沈千容微微蹙眉,如此频繁的速度,实难令人愉悦。 “这次是口信,来得极是匆忙。” “说什么了?” “太子妃恐要对你下手,万望你保重!” 莫不是江南絮已然得了那太子的心? 沈千容沉思片刻,正欲开口,守门的小厮突然就从外面急急跑来,一口气也不及喘,便仓促道,“宫里来人了。” 沈千容猛地站起身,仍是千阳先一步揪住那小厮的领口,“你怎知是宫里的?” 小厮原本就受了惊,这会儿被这么拎着,嗓音愈发颤抖,“他……那人说话尖声尖气的,还说……说要颁布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