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二人谈得正投机时,蓦地,听到一阵琴声响来,李氏心头豁地地翻起了怒火,府里头,除了如善外,不作第二人想。
云氏细耳聆听半晌,问:“听这琴声,好像是从府上传来的,是何人所为?”
李氏强笑道:“是老爷妾室所生的女儿,如善。姐姐也见过的。”
云氏想了想,四个女孩儿她只记着了如真和美,其他的两个女孩,咳她真的尽力了,可就是记不起来长什么模样了。
不过云氏嘴里却:“米府的少爷们个个专心用功,姑娘们也是刻苦勤学,妹妹家果真是顶好的家风。”
李氏强迫自己笑容满面,“呵呵,姐姐笑了。”她生怕云氏嘴里头出夸奖如善的话来,忙对身边的刘妈妈道:“你去告诉善丫头,就表姨妈要歇着了,让她也跟着歇了吧,免得累坏了自个儿的身子。”趁云氏不注意时,给了刘妈妈一个凌厉的眼神。
刘妈妈心下了然,连忙领了命出去了。
云氏望了刘妈妈的背影,若有所思,对李氏叹道:“姐姐果真慈母心肠,对不是自己亲生的都那么好。”
李氏勉强一笑,“虽不是一个肚子生的,但总归一个姓,孩子们体内流有相同的血流,能不一视同仁吗?”
云氏定定望了李氏,低声道:“妹妹这是真心话?”
李氏心头一惊,然后扯了唇角:“不然呢?我还能虐待庶子庶女不成?”
云氏笑了笑,捧着鹅黄豆绿色瓷盖轻轻拨弄茶杯,望着杯子里翻滚的绿芽,轻轻一叹,“妹妹是仁慈的,相信会有好报的。”
李氏勉强一笑,心里有些发怵,仔细回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她一没做缺德事,二没杀人放火,就算有报应,应该也找不到她吧。
过了会,琴声停止,云氏也借着身体累与李氏道安,李氏忙送了她去了东侧厢房后,这才折身,在垂花门前犹豫半响,终于跺了下脚,往自己的乌兰阁走去。
而那云氏,自回到米府东厕厢房后,并未直接回寝房,而是探望儿子江允然。
这时候,江允然正在灯下专心至致地看书,展翅鹅镏银盏上婴儿手臂般粗的蜡烛燃了一半,明亮的火焰照在儿子洁白沉静的面庞上,越发显得丰神如玉,云氏遂柔了眼神,细细专注地注视着儿子,见他看书看得极为认真,不时眉头微蹙,一副沉思模样,估计是遇上难解的疑问,但过了一会,便又舒展开来终于,江允然看得累了,活动了下脖颈,这才发现了云氏正站在不远处正慈爱地望着自己,心下一凛,忙起了身,向母亲恭敬行了礼。
“母亲,这么晚了还没就寝?”
云氏上前道:“这句应该是我来问你才是。”她瞟了眼长型紫檀木书桌摆放的线笺厚书,原来是资治通鉴,心下讶然,“你在看这种书?年纪,能懂吗?”
江允然笑道:“就是不大懂,这才细细的看。”
云氏点头,颇觉高兴:“你如此好学,娘甚感欣慰。只是夜深烛火伤眼,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多谢母亲教诲,儿子谨记于心。”江允然恭敬回答。
云氏点头,找了个黄梨木对架官梨帽椅子坐了来,朝候在门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立马退了出去,并领了外边两个丫头,一个守在院子里,一个在院门口守着。
云氏等丫头们都出去后,这才对江允然低声道:“这米府,住得还习惯?”
江允然回答:“还行,下人服侍尽心,主人款待周到。”他对云氏笑道:“表姨母和表姨丈是个好客之人,老太太也是和气的。知礼三兄弟对孩儿也是以礼待之。”
云氏缓缓抚弄手上的银杏色錾花黑金护甲,听完儿子的话,唇角勾起一抹孤度来,微微哂笑,“若是这样,那我也放心了。”然后望了儿子一眼,在心头堪酌着语言,“你对这米府诸人有何看法?”
“看法?”江允然沉吟片刻,“表姨丈深懂为官之道,表姨母颇有主母之风。老太太虽一介女流,但深远桌见,颇有眼光和道理。”
云氏微微一笑,很满意儿子语气里的谨慎,又问:“那与你同辈的,我儿又有何看法?”
江允然缓缓一笑,“知礼兄老成持重,学问极好。知义兄性格独特,极具个人风范。知廉兄,谦虚活泼,热情好客。”
云氏再度笑了起来,紧了紧手头的护甲,又问:“那,米府的姑娘呢?”
江允然知道母亲平时候对自己管教极严,会这么问他,绝不是在听取自己的意见,而是会根据自己的想法对米府四位姑娘进行屏蔽处理,江允然一向不喜母亲的做派,但苦于无法劝解,只能恭敬了神色,神色肃然道:“如真表姐知书达理,甚得老太太真传。如善表妹,机伶聪明,颇有才女名声。如美表妹真活泼,如晴表妹”江允然一时想不起那个如晴究竟长什么样子,一来她是庶出,二来她一直都躲在几个姐姐们身后,江允然倒一时记不起来,只能:“孩儿实在是记不起她的长相了。”
云氏一听,儿子的辞与先前去娘家夫家对几个表妹也是差不多的辞,这才放了下心,遂又苦口告诫了几句:“听闻那胡先生甚有名气,只可惜却不肯与权贵往来。所以,我只能应了你表姨母的请,委屈你在米府住些三两年。胡先生规矩极大,但胜在有本事,你可得用心念书,切不可为旁的事分心。米府兄弟可与你同室求学,待过令试,便得离开米府,回到京郑在米府可得一切循礼,切莫做出有辱永宁伯门弟的事来。你可听明白?”
江允然肃了神色,恭敬回答:“母亲放心,孩儿定不负爹爹和母亲所望,好生学习,心无旁毋。”
云氏这才有了暖和神色,又道:“你自便懂事,根本不需父母操心。此次把你交由米府,我也挺放心。只是担心那些旁的苍蝇没得打扰你用功这样吧,我多拨弄些厮与你使唤,另再把孙妈妈和丽草也一并拨给你,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孙嬷嬷对付野苍蝇自有一套章法,有她在你身边护着,我自可高枕无忧。”
江允然知道母亲的心思,心头略恼,但他素知母亲的脾气,若反驳抗议反而弄得更糟,只能恭身领命。
云氏见儿子如此听话,堪堪放下了心,起身,理了身上石青烟霞色缠枝香菊挑金线立领褙子,拍了儿子的肩,嘱咐他好生休息,这才踱着步子,走了出去。
在门口时,云氏又停了脚步,转身,头上的赤金镶宝石的金步摇微微颤动着,闪动凛然光华,轻描淡写地道:“刚才听闻米府二姐正在练习曲艺,我儿可否听了进去?”
江允然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弹了一阵子,不过技艺生涩,偏又表妹年纪幼,这倒情有可愿。”
云氏仔细看了儿子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并未有任何涟漪,这才放下了心,微点了头,离去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云氏对自己的陪嫁嬷嬷孙婆子嘱咐了些要紧事,孙婆子一一应了,向云氏拍胸脯保证,“夫人放心便是了,只要有我老婆子在,不管家花还是野花,野苍蝇还是花蝴蝶,老婆子自有一套办法,包装让她们统统消灭掉。”
云氏笑了起来,“我那李表妹虽性子贪零,但还算有自知之明,瞧着她今与我话便知一二。表妹夫倒也是个妙人儿,知道进退,允然得对,倒也懂得为官之道,与他们些便利倒也使得。就是怕有些人生出些下作心思”到这里,云氏神色冷了下来,对孙婆子吩咐了:“明日你去打听打听,这米府姑娘们的为人。尤其是那二姑娘。”
孙婆子知道自家夫饶顾忌,忙不迭的应了,然后又道:“夫人,我老婆子跟在夫人身边也有多年了,这看饶眼光倒也学去成了,依我看,那大姑娘倒也知进退,夫人不必防犯。三姑娘四姑娘年纪还,不足为虑,倒是那二姑娘,可不是个简单货色。”
云氏轻哼,“我把你拨到允然身边来,便是防着她。哼,一个五品官儿的庶女,也妄想攀我家,让她做妾都不够格。”
孙婆子不敢接话,只能猜测着,“米家老爷太太,老太太都是知进湍,为何这二姑娘却是如此这般”
云氏冷笑一声:“谁知道呢?李家妹子倒是不可能,老太太也不见得会有这个心思。不过我听那二姑娘可是表妹夫最疼爱的女儿,莫不是”
孙婆子接口道:“米家老爷应该不至于,若真的想攀咱家这门亲,大可让大姑娘出面,二姑娘年纪那么,又一个庶出的,年纪就知道高攀,那可不得瞧了。”
云氏想着昨日初见如善,那姑娘在自己面前表得现颇为巴结讨好,心下了然,微微一笑:“照你这么一,那二姑娘还真是个心气高的。所以孙嬷嬷,你跟在世子身边,可得把她给我盯牢了,千万别给我惹出乱子来才好。”
话,刘妈妈领了李氏的命令去让如善歇下,以免累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如善倒也听话,果真把琴收拾了,回屋里睡觉去了。不过,第二,米府里负责采买与看守库房的下人却被叫到了怡情轩,这儿茶杯不够使,让他再去库房领几套过来。
那下人便回答:“库房钥匙俱由太太管着,若没有太太的首肯,我也是不敢拿的。”
张姨娘便道,“那你就去外边买吧,记着,要景德镇的青花瓷。”
那下人离去后,如善从里屋出来,红着一双眼,瞪了张氏一眼,“娘为何不派人叫六爹来,让爹爹替我教训那没长眼的奴才?”
张氏叹道,“我的儿,昨晚我便与你爹爹提了此事,被你爹爹一通辱骂。你抚琴被那刘婆子斥责一事,还是捂严实的好,若让你爹爹知道,铁定不会站在你这边的。”
如善恼得跺脚,“爹爹这是什么意思?琴师是他亲自替我请进门的,还不许我抚琴么?”
张姨娘面有怫然,低声道:“我儿休要声张,咱府里头来了个伯府夫人和伯府世子,依娘的意思,便想让你去赌上一赌,没准让那世子瞧中,聘了你做世子夫人。可这光宗耀祖的事却让你爹爹给斥责为不自量力,并严令姑娘不许接进那世子。真真是气死我了。你爹性子保守,不愿低就于人,可是,我的儿,大凡女子,妇凭子贵,你嫁得高了去,你娘也可沾光,也可叫那边的不敢再瞧了咱们。你自己也风光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