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线阳光被层云收敛。
具有治愈能力的血珠,能修复泰半皮肉伤。但他尾巴尖上的伤并不简单,似乎有两股相斥的灵气在破坏血肉中的生机,那些被灼噬殆尽的腐肉必须剜去。
白璃皱着眉,匕首用灵火烫过,药酒轻轻浇上他溃烂的尾巴。
慕墟没有出声。
白璃胡乱找着话题,意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那么,请问我的小蛇叫什么呢?”
【……慕墟。】
这个名字怎么听上去那么耳熟啊。
白璃手底下的动作很平稳。
但仔细回想,又不知道这种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慕墟有些紧张。
他也不知道心底里究竟想不想让她知道。
作为一只名声很差的、孤僻的龙,慕墟第一次体会到了人类口中近乡情怯的心情。
白璃只思考了一瞬就把这念头抛在了脑后,或许这是他们之间投契的表现,这种修真/世界总会有些奇奇怪怪的缘法。
就……类似于这个妹妹我见过?
白璃成功把自己逗笑了。
‘嗯,没错了。’
‘说不定,这个弟弟就是我曾经见过的。’
慕墟似乎松了口气,心跳却越渐快了几拍。
活了几千年的龙一直想不通,甚至开始苦恼。
这只小凤凰为什么会觉得是她的年纪比较大?如果……如果知道他其实是只很老、很老的龙,她会不会失望?
剜去腐肉,白璃碾开丹药铺了一层药粉,顺势轻轻吹了吹。她低着头,不再故意逗他,安安静静地用纱布把小蛇的尾巴仔细包起来。
像是怕他疼,手中的动作变得愈渐小心翼翼。
慕墟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瞬消弭。他以前确实受过很多伤,从来没有这样打理过。
龙族拥有强横的恢复能力。
没有人会重视过几天就会好的伤口,也没有人会关照凶狠的大龙。
慕墟不自在地动了动尾巴。她好像真的会那种神奇的巫术,能让龙整颗心都仿佛浸在温泉里一样。
而这个动作,成功让白璃误以为是他不喜欢包扎。
白璃知道邻居家的猫猫不喜欢把肉垫裹起来,但小蛇这种生物也不喜欢裹住尾巴吗?
“不要动哦,弄松了就再包一次!”
她故意沉下语气,声里却流露出一点促狭的笑意。
白璃习惯用牙咬断多余的纱布,驾轻就熟打了一个不怎么漂亮的蝴蝶结。她的动作严谨又认真,仿佛眼睛里只装得下他一只龙。
如果是这样的话,再包扎一次两次,或者七次八次都是可以的。
慕墟想。
白璃洗干净手,拈起草地上带血的鳞片,妥帖的收在一只装灵草的玉盒里。
这是一个教训。
她不怕用自己的命冒险,但半点受不得在乎的人因为她的冒险遭难。那种滋味绕在心头,说不出的难受。
白璃依照习惯把装着鳞片的玉盒收在小葫芦旁边,深吸了口气。
所以,不会、也不能有下一次。
……
云翼带着赤昀、金宸处理地上的林宿去了。
白璃带点完手头的丹药,朝坐在一边的原幼问道:“月隐鱼是在哪里捉的?”
“这种鱼生长的地方,说特殊也算不上,只要是灵气尤其充盈的灵湖都可能有。”原幼敲了敲额头,捡起一片叶子给她看:“一般这种湖旁边都长着这种银杉,这湖里指不定就有。”
白璃若有所思,翻开灵府中储存的玉简。
原幼瞧了瞧白璃手掌中裹成一团的慕墟,忽地醒悟:“但真要下水的话,你倒不如潜到湖心深处去找灵泉心。这东西的温养作用可比月隐鱼有效。”
玉简上说灵泉心是不可多得的天然水系灵宝,最能温养经脉,修补暗伤。月隐鱼似乎就是这东西的伴生兽。
但白璃想不明白,疑惑道:“你当时都找到月隐鱼的窝了,怎么不顺手收一收灵泉心?”
“我又不是水系的,泉心对我一点作用都没有,潜到深水去还会弄得羽毛湿哒哒的。灵泉心嘛,说到底不就是一团水。”
原幼理所当然:“还不如月隐鱼,至少能煮着吃。”
老饕就是这样理直气壮。
白璃算盘打得响,试图和她讲生意经:“怎么用不上,你完全可以去和水系兽人换一大笔灵晶,这东西有价无市的。”
原幼诧异地望着她,那个表情好像在说“你这么缺钱吗?”
白璃:……
对不起,我又凭一己之力拉低了咱们部落的贫困线。
打定主意去湖心深处碰碰运气,一切都变得有条理起来。
首先,要把受伤的小蛇安置好。
慕墟的挣扎被她用手头剩下的长叶子轻松镇压。
虽然他是一只水属性的小蛇,但动动脑子都该知道,没有愈合的伤口不能碰水。白璃有点头疼,朝唯一看上去很闲的原幼道:“替我看顾着点。”
“没问题,就放我——”
原幼琢磨着月隐鱼的味道,不怎么在乎地偏过头。却正正对上一双漠然的眼,那一片湛蓝水色中凝着一层霜雪,冰封着深不见底的黑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