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折射进漆黑的瞳仁里映出她的影子,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左云裳从他的眉眼中察觉出一点暗沉沉的怒火,有点危险的意味。
左云裳晃了晃神,不知怎么的竟想起前世在东宫中受过的诸多教训。
眼前这个单薄的少年很快就会长大,他不会永远都是好欺负的黄黄,他是叶裕衣,他是东宫的主人,是日后那个总是冷着脸教训她管束她的太子。
她慢慢垂下眼,没有说话。
两人相对站着沉默了一会儿,叶裕衣从袖中拿出那块花了两日功夫雕出来的坠子递给她。
左云裳从他手中接过坠子,温热的指尖轻轻触了一下他的掌心,他只觉得心都随着那一下触碰一颤,好似有什么东西从掌心一路蹿过全身,酥酥麻麻的。
他的唇角不受控制的勾起一个弧度。
左云裳将坠子拿在手中一摸就认出这是前世她带在身上十年的那块玉料。
同一块玉形状这一次却不太一样。上一世那坠子是雕成了花的形状,这一次她仔细瞧了好几眼也没看出是个什么东西。
她硬着头皮笑道:“黄黄,你竟也会孝敬大哥了。为兄老怀甚慰,大哥平日真没白对你好。”
她自己大概不知道,她努力挤出的笑容跟平日里的笑容是完全不一样的。
叶裕衣唇角的弧度消失了,抿了抿唇角,低声说道:“我不叫黄黄,姓叶,名裕衣,家在京城。”
左云裳点了点头,“这样啊,你是不是要回家了?那我们以后就不会再见面了。”
“只要你去京城,”叶裕衣深吸一口气,他生平从没尝过什么叫做胆怯,在宫中时他那颗心始终平静的安放在胸膛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波动走着自己该走的路,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面对她,他尝到了太多从前没有尝到的滋味,犹豫胆怯不安,愤怒气恼忧愁……
他注视着她,心口有个地方软了下去,眼底升起一点期盼,“我们还会再见的。”
“可京城太远了,我不喜欢。”左云裳垂下眼,她捏紧了手中的玉坠,“我喜欢熙州,我家在这里。”
“可我想见你,”他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肩头,“你不想见我吗?”
他其实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想问的是‘你不喜欢京城,你也不喜欢我吗?’,只是他问不出口。
左云裳垂着眼不看他,只是沉默。
这种沉默似乎本身就已经是答案了。
少年放在她肩头的手收了回去,她听到他呼吸起伏,“你说过会护着我平安无事,只要有你一口吃的就不会让我饿着,你活着就不允许我死,走不出去大不了你跟我一起死。云娘,你忘记了吗?”
少年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很多,似乎是憋着什么情绪。
“我都忘了,”左云裳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她狠下心来难得一本正经的劝他说道:“这些你也都忘掉吧。我救你只是一时兴起,你不必把自己赔给我。我只会欺负人胡作为非,日后也只会胡作非为,不是什么好人。而且我知道自己不是好人并且也不想改。”
他脸色惨白,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可我记得。我忘不掉。”
她眸光微闪,有些心软,“此事如何决定都由你,但你要想清楚。”
当日景苑便空了,没过几日东宫便迎回了主人,一同回宫的还有晗王。
陛下大喜,特意摆下宫宴替太子与晗王接风洗尘。
皇后远远的看了一眼下首的太子,有些担忧的侧身对英宗帝低语道:“臣妾怎么觉得玉郎此次回宫便十分消沉。”
从前的太子虽冷漠,但宴会上总也有那么些展颜的时候。
可这一次回来之后,她便再没有见他笑过,仿佛少年一夜之间就长大有了心事。
英宗点了点头,低语道:“倒像是遇着了什么事,想来怕是这一趟吃了什么亏。朕过会儿把他和晗王召来问一问吧。不管怎么说,回来了就好。”
还没等他召,晗王便持杯上前,先说了一堆俏皮话把帝后与太后哄得眉开眼笑。
太后宁舒宠溺的自己的幼子,“行了,就你会耍宝,有些什么事情就说吧。别跟哀家这里绕圈子了。”
叶鹤尘笑盈盈道:“倒是真有一事想向大兄讨个旨意。”
英宗来了兴趣,“哦,何事?”
“臣在熙州遇到了一女,生的天香国色,臣想问大兄讨一道旨意,把此女赐给臣做侧妃。”
英宗摸了摸胡子,有几分了然又不免有些好奇,“不知是哪一家的女儿得了你的青眼?”
叶鹤尘回味着从帘后窥见的那一眼,“臣瞧上的是熙州左氏的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