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远卖佛花敛财一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京城传开了。
人们开始还三三两两的在一起抗议,表达自己的愤慨,后来越传越广,抗议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竟然每天都有不少人到各部衙门聚集闹事,要求返还被骗取的钱财。甚至还有人借机煽动民众情绪,称杨志远横征暴敛、压榨百姓,大骂朝中佞臣当道,指责朝廷姑息养奸。
整个京城似炸了锅一般,昔日繁华有序的大小街道被愤怒的民众占领,有人趁乱打砸抢劫,百姓惶恐,商铺也纷纷关门闭户,不敢开张营业……
京兆尹韦达,胳膊上缠着厚厚的布条,脸上也挂了彩,仍强忍着一身的疼痛,前来向东宫一五一十的汇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微臣不过打算出面调解,谁知那些个老百姓,不分青红皂白,一窝蜂冲上来将微臣团团围住……”
之恩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样子,不由得眉头紧锁。
京城发生骚乱,之恩岂敢懈怠,立刻下令召集各部要员,以及重要的东宫臣僚宾友集聚一堂,以商议对策。
思影、纪绅也在其中。
两人还是头一次在公开场合同台。思影一开始还有点担心纪绅当众作妖,然而一两个时辰过去,纪绅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自始至终拉着一张冷若冰霜的阎王脸,一句话也没说。
这些朝中大臣,不论老的少的,都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京城出这样大的乱子,一时也面面相觑,七嘴八舌的不是相互指责,便是推卸责任,半天拿不定主意。
刑部尚书马仁阴阳怪气道:“说来也怪,朝廷查办官员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何时闹过这样大的动静?如今韦大人在京兆尹任上才半年,怎么这些老百姓就敢放任成这样?杨尚书还在查、还没审呢,居然就敢借题发挥,大闹街市,威胁朝廷了?”
“马大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韦达一听就火了,“杨志远收付刑部好些日子了,马大人为何不审?老百姓眼瞧着奸人逍遥法外,把气都撒朝廷头上,如今弄得整个京城天怒人怨,你刑部也难辞其咎!”
他脸上本就有伤,一说话一动怒,新鲜的伤口被横竖撕扯,似要裂开一般,狰狞而可怖。
沈临渊遥遥的睨了两人一眼,“殿下召集百官,是为了商议眼下当务之急——如何才能平息民愤。你等的是是非非,后面自有追究的时候,不必急于一时。”
沈临渊自矜与之恩关系不同于一般大臣,但凡东宫议事,他一向都站在之恩身边,昭示着自己与那些只能在殿中依序而立的大臣们——截然不同的威仪。
此刻他一开口,声音高高远远的传来,听起来愈发冷而深沉。
马仁和韦达互相看了一眼,悻悻的住了口。
纪绅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些文官成日唧唧歪歪,眼下听众人吵吵嚷嚷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心中不耐烦得紧。一跺脚便从人群出列,上前一步道:“请殿下准许臣带五千鸾卫即刻出动,不出半日,即将暴民彻底镇压!”
“万万不可!”之恩想也不想,断然拒绝,“此事是朝廷官员的过错,我们化解、安抚受害者还来不及,怎么能镇压!?”
思影瞟了纪绅一眼。他虽然没再说话,却一脸的不高兴,摆了一副“爱用不用”的表情,拧着眉头退了回去。
思影沉吟须臾,对之恩道:“正常表达诉求的百姓,自然只能倾听和劝解,不可镇压;但那些趁火打劫、浑水摸鱼者,请殿下务必严惩。”
她低眉朝着之恩说话,声线低而轻细,然而一开口,乱哄哄的大殿竟立刻静了下来。
从来到东宫的那一刻起,思影便是东宫内外大小官员关注的焦点,一举一动都有人特别留意;连之恩也说过,她无职无份留在东宫会招人闲话,还特地给了她一个主簿的小职位,以阻众人攸攸之口。然而事实证明这并没有什么用,就算是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主簿的位置,一传出去,竟也引起东宫上下一片哗然……
事到如今,关于她跟之恩……还加上宋子诀,各种版本的闲言碎语,早已传得满朝风雨,不堪入耳了……
这些事情思影都很清楚。她知道自己初来乍到,不宜即刻抛头露面,最好的做法——就是蛰伏不动。
可是蛰伏不动,也就意味着无所作为。
然而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这样无所作为。
杨志远一案,她打算稍稍露些锋芒,一则试探,二则……以此为契机,慢慢在东宫主流臣僚中争得一席之地。
方才她跟在之恩身后走进大殿时,就已引来诸臣侧目,此刻当众发声,所有人的目光更是齐齐落在了她的身上。
思影定了定神,继续道:“如今当务之急,自然是立刻查办罪魁祸首,好给百姓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