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三天,他回想着与顾兮言两人相处一年的点点滴滴,一蓦蓦剪影都是淡若如水,虽然不是恩爱如胶,但却是相敬如宾,自己曾为如此纯净的女子所感到的欣慰,她的笑,她的泪,她的伤,她的苦,无不是自己造成的
一个月半前他第一次对她掴掌动粗,只因芊容的骨肉流掉,让他失去理智的精锐的判断下亲手将喂她一碗红花,现在想起那日她悲涩含恨的眼神,下身的血红,如冰的脸都像一场恶梦,袭卷着他的良知。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对不住自己,是不是真的红杏“偷人”,他当时确实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细细一想,似乎自己都被当时的“妒愤”扰乱了理智,把她的解释抛于脑后,将能够第一时间查证的线索给扼生拶断了
如今,他就算想查也无从查起,而一想起她那天凛冽如刃的眼光,决绝的话意,还有那封所谓的“休夫信”,更是让他心痛如麻,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安逸知足的单纯女子也有犀锐锋芒尽露的一天
而若真查出自己当时冤枉了她,那他启不是成了杀害自己亲生骨肉的凶手若真是这样,他又该如何待她,取得她的原谅
布满血丝的眼微阂,完颜澈悲凉一叹,第一次,久战沙场的大将军也有唉声叹息的一天。想起那夜她下身的血红,心如被冰锥锺击,全身不禁冷寒刺骨。
蓦地,鹰眸一膛,完颜澈的脑里瞬时划过一画面可是,芊容的骨肉流产,是自己亲眼所见的,的确是她推倒所致,这哪有假,一想起芊容嫣笑温柔的脸,他的心同样也是一阵针扎闷痛。
完颜澈似火一般的喉咙一哽,薄叹浅出,似酝酿着莫大的悲苦,鹰眸轻敛,回想起顾兮言那封绝然的休书,他的心更是一阵烦燥,这女人到底从哪里学来的技俩,竟然敢休夫她就不怕戟晋的酷刑吗真是太放肆了。
莫说她能不能休夫,就是他真的愿意被休,她日后的生活又该会是如何的不堪只是简单的市井流言,任何一双鄙夷的眼光都能将一女子唾弃濡染,如此一来她还能安生过活吗而且他也愧对恩师的一番栽培啊
蓦地,完颜澈身后的门被人启开,晕黄的光线溢进堂内,带着几丝生机,玉拐杖触地的声音在安谧的祠堂极为兀耳清亮
完颜亦夕搀扶着老太君,两人看着完颜澈伟硕却孤寞的后背,完颜亦夕心疼咬牙,轻轻一唤:“哥”
完颜澈闻言身子微动,却没有起身,没有回应。
老太君月牙眸失望一敛,眼色一使,示意孙女退下,而后,温和不失威严的苍锐声线响起:“澈儿,三天思过,可知错在何处”
完颜澈对上老太君那双犀利的月牙眸,干涸的喉咙干涩启音,声音醇厚沙哑:“澈儿不应该冷落了兮言,不管她有没有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都不应该那般待她,她有怨,也是在埋怨澈儿对她的冷落,但那日芊容被她推下的情景是澈儿亲眼所见,这一点总不会错吧”
说到最后,竟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丝底气和自信,当然太混乱,只顾得上芊容倒是把她给忽略了。
“哼,这就是三天里思过出来的结果你可真行你掌管戟晋兵权,战无不胜,行事一向雷厉风行,睿智果断可怎么府里妻妾的事你都没能分清楚言儿是正妻,丁芊容二妾,即使她是丁尚书之女也是一个妾,你却执意要全府的人喊她“夫人”,这样做,你到底视兮言于何地。先别说你冷落她,可为何你还要羞辱她呢她清白嫁给我们完颜家图的是什么你可曾见她对我不敬,对你埋怨,对芊容不善,只凭几句谣词假象,你居然把她仅能怀上的胎儿给堕了,你说,你到底视言儿于何物”
说到最后,老太君激动地重敲着玉拐杖,莫大的恼怒不在话下。
祠堂里因老太君含怒的声音和玉拐杖触动的声音显得压抑严肃。
“仅能怀上假象太奶奶,你这是什么意思”完颜澈一愣,莫名地看着太奶奶,她生气震怒他能理解,可这“仅”能怀上和假象,是何意
流云阁
“你说什么姐姐的房间有男子出没”原本焦虐烦燥的丁芊容听到小莲的话顿时来了精神,轻细的声线顿时提高几分,盈盈水眸布满惊愕和不可置信。
蓦地,锐利地闪过一丝狡黠后又瞬即变成斥责的神色,道:“小莲,这话可不能乱说,将军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何况是男子,你莫不是眼花了吧再说姐姐她现在可是连太奶奶都不见,怎么会有男子出没兰兮苑,应该是你看错”
本是顾兮言丫环的小莲听言,面露急色,笃定地道:“二夫人,小莲怎么敢对二夫人撒慌呢我当时不是正依你的吩咐把你丁夫人送来的“血灵燕窝”给端过去吗可是不巧却看到绿袖拿着封信交给那护院的,神色也很鬼崇,小莲刚琢磨着是不是大夫人出什么事,正准备去问,谁知”
小莲看了丁芊容被勾住的样子,迟疑一下后继言:“谁知一个长得极为俊俏的男子从大夫人的房里出来,神色慌张却带着喜悦地走出后院大门。”
听完小莲的话,丁芊容三天里未露的笑意难掩溢开,心里冷嘲一笑:哼,还以为她有多清高,原来也不过如此,没想到自己之前设计的戏如今变成了全盘上演,顾兮言,你还真是水性扬花啊
也好,虚拟捏造的事如今变成事实,对她百利无一害,她巴不得。现在就是那老婆子真查到什么,她的好孙媳恐怕亦是百口莫辩,只要她稍稍推波助澜的话相信将军府应该会再次云波潮涌
一旁搧着羽扇的珍儿见小姐满意一笑,心里暗自替她高兴,看来那大夫人的奸夫如今倒成“原形”,插嘴道:“唉哟,小姐,听小莲那口气,没准是真的。”
听到近身丫环的话,丁芊容抽出绢帕轻掩琼鼻,云淡风轻的道:“小莲啊,念在姐姐曾今是你主子的份上,还是睁只眼闲只眼吧,我相信一定有什么误会”
小莲本是心眼多的人,听到丁芊容的话也猜到她心里的想法,回道:“奴婢一遇到这事哪敢声张,这不就先告诉二夫人了吗将军府里如今老太君来了,这事若真传到老太君耳里,不还得掀开了二夫人请放心,小莲做事有分寸,不敢妄语,只是今天恰巧给小莲遇上,觉得震撼,心里想着会不会将军的怀疑根本就是真的”
闻言,丁芊容心顿然悦朗,这小莲话里有话,告诉自己应该要抓住机会。心里原先似被石头睹住的心胸豁然敞亮,白细似葱的手拿起首饰盒打开,将一支精致的纯金宝钗步摇递给小莲,笑道:“小莲,如今你已经是我的丫环了,以后别太寒酸,这把步摇反正我不怎么配带就送你了,以后有什么难处跟我说,全当自己人就是。”意思就是只要她好好替她买力,什么好处都是应有尽有。
在珍儿羡慕的眼光,莲儿接住主子手中的步摇,看着那纯金步摇,双眸熤熤闪亮,掐媚启言:“谢过二夫人,小莲能够遇上你这样的主子真是小莲的福气。”想起之前跟顾兮言时的寒酸,心里对她更是鄙夷。
“好了,夫君也该出来了,你们先去准备一下,好让夫君沐浴净身,这些天,倒是难为他了。”丁芊容说得温和含笑,口气满是心疼,双眸却闪过寒锐的锋芒。
落日渐夜,街道上逐渐灯火通明,路人行人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一辆简便的轻便车停落在将军府的后院大门,护院疑惑莫名地看着突然停留在门口的一辆轻便车。
若是府客理应走正门才是,而且也应该要递贴请见啊,突然冒出一辆轻便车停在这里,护院不免恼怒,对那驾车的车夫怒道:喂,你瞎眼了不成,不知道这里是将军府阺吗怎么将车停在此处,快挠道,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车夫被将军府护院的壮汉唬住,颤声对里面的人道:“夫人,将军府到了,你真的确实在这里下”
里面的人微微蹙眉,伸出纤细柔荑撩开布帘,一看那怒煞的护院,冷道:“怎么本夫人回到府还要挠道”
那护院一看清女子面容,即刻颤声请安:“方才不知是夫人回府,请夫人恕罪。”
顾兮言冷睨一哼,斥道:“还不快来扶夫人我下车,想摔着夫人我吗”
护院一听,即刻机灵地上前将她牵下,若是以前他定不会把这个夫人看在眼里,可如今不同,而今的夫人如浑身长刺了一般,光是那训人的调调都能将人压住,如今府中上下有谁敢对她不敬,由其是老太君回府更是视她如天仙一般供着。
下了便车,顾兮言从腰里掏出碎银,对着已愣神的车夫道谢后转身走进府内,护院看着顾兮言的背景,心里思嗔着哪里不对,却想不出所以然来,唉,罢了,反正别得罪她就是了。
回到屋阁,顾兮言轻轻叩门,把里屋窝在被里装的绿袖吓出一身汗来,听到敲门声,反射性地道:“夫人睡了,谁都不见。”却不知那声音颤得惊人。
屋外的顾兮言失声一笑,道:“怎么,你小姐回来了,也不见”
闷焗在被子里的绿袖一听到顾兮言的声音,身体似抽风一般利落狠掀被子,几欲尖叫出声。
一打开门,便看见早已换回女装的小姐,四下左右顾盼后赶紧把她拉回屋,惊道:“小姐,你,你怎么回府的而且还换回女装”她还以为小姐会爬墙回来呢
将手中的包裹放回衣柜,惬意悠哉地先喝一杯清茶,对着紧张兮兮的绿袖笑道:“我这样回府才比较妥当,而且也比较顺利,不然,你难道还要小姐我穿着男装爬墙不成,那多伤风雅啊,到时没准还成了“奸夫”呢”
她在回府路上突然想起那天在兰兮苑角落看到的可疑暗影,所以她才急忙赶回府,可不能让“有心之人”给踩着辫子。
闻言,绿袖咧嘴一笑,幸好小姐及时回来,否则那个小莲若是领着二夫人一同前来,不穿帮才怪
“好了,你先帮我准备温水,走了一天,全身都是汗臭味,难受死了。”
顾兮言将自己在客栈随意素绾的云鬓解下,只想立马净身沐浴。
想起和那小鬼的“沏约一年”她就忍不住偷笑,小孩就是小孩,萌弄起来还真是有意思,想起明天要准备的“水”,顾兮言不由皱眉,这“水”还真得出些人脉才是。
“好,我这就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