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吧。”独孤懿命侍候的宫人添了个暖炉,起身回房。
“倩儿,你可记得,你对本宫说过的话?”他来到床沿,将我为他宽衣的手握住,问了我些莫名其妙的话。
“倩儿愚钝,不知太子爷说的是哪些事?”我从他周身的气息中,感受到他的威严。那日的醉酒,乃意外之举。
我垂下双眸,安静相伴。
他不言,我不语。
“樊王知道他的意中人是你,你说,此事如何是好?”独孤懿竟破天荒地一句话挑明,自个脱了布靴。
我错愕,怎会如此?即便我见到樊王爷,也会小心避开那些诗句。
“倩儿并未有过激之举。”我转身,冲着独孤懿表明清白。
“本宫只说,他知晓了那女子是你,并未讲是你与他相认,或暗递诗句。”独孤懿和衣而卧,双眸一眨不眨地瞅着我,看得我心乱。
“倩儿绝不承认。”这乃宫闱之事,我不怕株连九族。我只关心娘亲,其余的,也顾及不到。
“既然你不愿意承认,那幸好本宫没有接他的话。”独孤懿拽着我手腕,将我带到怀中。
我并不感觉温暖,他的怀抱,总藏匿着令我不敢靠近的东西。
“倩儿,你泡茶的手艺,跟谁学的?”独孤懿的下颚,磨蹭我的发髻,他用牙拔掉我发上的簪。
“倩儿自己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写诗作对,能为姐妹们添些荣耀,沏茶对父亲毫无意义,又怎会为我请师父教授?
娘亲曾患病,口淡无味,我又无势,想为娘亲弄些小点,都成为奢侈,便几经琢磨,终在花园里,寻了些花瓣,泡出了各种香茶。
唤早的公公,刚在门外,试探地请起:“太子爷,上朝的时间到了。”
我便醒了。刚抬起眼眸,就见独孤懿掀开被褥,下了床。
“倩妃还在睡,动作轻些。”独孤懿接过公公捧来的帕子,洁了面。
他既以为我未醒,我又周身酸痛,乏得紧,便懒懒地窝在床上。不去学那些极会侍候的妃嫔,索性独处。
帐外的悉索声,在门合上后,没了踪影。
困倦中,我昏昏欲睡。枕边残留着独孤懿的龙檀香,更令我的睡意增长。
“皇兄,我真幸运,不用像你一样,一大早去上朝。”独孤樊见独孤懿经过身侧,并不起身,悠然地看着丝帕上的瓣。
“你一宿未合眼?”独孤懿见独孤樊的眼中,布了些许血丝。
“睡不着。皇兄你是妃嫔成群,怎知我孤家寡人的落寞?”独孤樊常将独孤懿身边的女人,比作花丛,而将在花丛中雨露均施的独孤懿,看做蜜蜂。
这番比喻,本是大逆不道,却因哄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一阵爆笑,免去了受父皇责罚。而,可随意谈说的聊资。
“本宫去去就来,你等在外面候着。上朝不可耽误。”独孤懿转身,走向卧房,撩开帐帘,将我从迷糊中唤醒。
“太子爷……”我手撑着床褥,欲起身。
“你今教授本宫为你选的宫女沏茶之道,每隔三到五日,便自行到本宫这里来。”独孤懿一声轻叹,似乎将无数的情愫掩埋。
我看着他行色匆匆而去,又窝了些时辰。梳洗后,竟未有婆子奉上汤药,不觉好奇,唤来公公:“公公可曾漏了太子爷的交代?”
杨公公摇头,琢磨后,再次摇头:“素老奴愚钝,不知倩妃询问的是太子爷的哪些交代?”
我哑然,难道独孤懿忙忘了?
我回宫后,命身旁的小宫女查了幸事之期,又讨教了宫中的老嬷嬷们,才知这段日子,我不会害喜,也就不必为万一害了喜,而发愁了。
“倩妃,皇太后派人来传。”
我平日里,皆有向皇太后请安,可请安并非皆能被召见,更多的时候,是与那些同样不受待见的女眷,无功而返。
“倩妃,你进宫也有些许时日,侍候太子还算周到。只是哀家听闻,你受了某些人的挑拨,与你妹妹梅妃疏远了。你们本就是姐妹,又都为太子侧妃,该和谐才是。”皇太后将手中的香茶,放于捧着茶托的小公公手中。
我不敢言语,皇太后是听了何人的谣言?她本就是龙家的远亲,自然知晓我由何进宫。
这番劝解之言,实乃我费解。
“皇奶奶,并非是梅儿与姐姐不和,而是那些想看我们笑话之人杜撰的。皇奶奶错怪倩儿姐姐了。”梅妃急忙参拜皇太后,柔柔唇瓣道出了些,我听不懂的言语。
“倩妃,你平日里,都跟什么人交好?怎么会传出这些嚼舌根的话……”
我连忙参拜,不等皇太后的言语道完,唯恐迟了,连累平日里与我有些交往的独孤懿女眷们,也不知她们当中的谁,成了梅妃眼中的钉,非除不可。
与我较熟识的女眷,多半一连数月不得见独孤懿之面,这招借刀排除异己,未免过狠。
“皇太后明鉴,倩儿与姐妹们,皆只谈风月,从不敢私下议论太子行事。”我为众妃嫔们,求饶。
“待哀家查核后,再议。”皇太后怕是有些乏了,冲我们一干堂下之人,挥了挥手,“就此散了吧。”
请安之后,原本与我有些走动的女眷,个个退避三舍,好打听的小丫鬟不时地埋怨:“倩妃娘娘就是太善,中了梅妃的诡计。她这一挑拨,那些侧妃们,就成了她跟前的马屁精,个个与您疏远。”
“宫中之事,不可随意从口中流出,会招来祸事。”我时时留意,只关心有哪位受了牵连,着了梅妃的道,但一连几日都相安无事,才安了心。
“倩妃,已过五日了。您是否今夜给太子沏茶送去?”我不数日子,身边的小宫女却不这般。
“恐去了也不好。你不是日日去打听太子爷招幸哪位妃嫔,却皆过来回我,太子爷整日孤家寡人,不曾唤任何人侍候吗?”我思量,不必去了。那日,独孤懿所言,乃一时兴起。
小宫女虽心有不甘,却也觉在理:“梅妃都没有被招幸,娘娘您就更别想了。”
我坐到琴旁,奏起低沉音律。从前,我并不中意此曲,总觉曲中萦绕意境,难以深解。如今奏响,豁然开朗。
原来,谱这曲子的人,想用曲声传递的仅是随遇而安。
“倩妃,太子爷那边铺床的杨公公过来问,娘娘何时过去侍候?今夜要为娘娘准备哪些小点?”我的曲声还未散去,惊喜的小宫女就雀跃奔进宫内。
“让他们按着太子的口味准备就是。”我赶忙更衣,原来独孤懿所言,无虚。
只是我入了他寝宫,并未见到他身影。
一旁服侍的宫女,向我禀报:“太子爷约莫还有一个多时辰,才会回房。他传过话来,若是倩妃娘娘乏了,可以先歇息。”
“你们退下吧。”我不知他从前如何临幸妃嫔,已过了半夜,他既然如此忙碌,何必唤我?
“倩儿参见太子……”我即便再迷糊,也不会忘了规矩。
“罢了。睡吧。”独孤懿闭目,悠悠然道:“今日倩儿过来,本宫听说是杨公公多事。怎的倩儿如此健忘,本宫说过的话,才隔了几日,竟忘了大半?”
“倩儿不曾忘记太子爷的吩咐。只是倩儿听闻太子爷政务缠身,不敢骚扰。”我不曾想过,他会问及此事,心中如何想,也不隐瞒,便道出。
他这个宫中,有多少双眼睛在注目,而那几位与梅妃齐名的妃嫔,前两日已功德圆满回宫,我就更不敢轻易走进这个院落。
独孤懿只与我合衣而眠,次日一早,便整了朝服,上朝去了。
我梳洗妥当,才行出他的宫殿,就遇上了打前的梅妃宫女,正往的独观院而去。
“朝小路走。”我命轿夫,捡了僻静的捷径,赶回院中。
人才宽了外衣,就听公公通传:“梅妃到”
“倩儿参见梅妃。”我急忙向前见礼。她如此赶早,到我院中,让我心惊,不敢怠慢。
“姐姐,妹妹听闻,太子爷最近待姐姐极好,怎地不见姐姐身子,还是那么柔弱?”梅妃对我上下打探,终忍不住摇头。
“倩儿自知越礼,以后一定安守本分……”
我话未说完,就见梅妃摇头:“姐姐误会了。”
我不敢擅接梅妃的话,规矩地立在一旁。
梅妃唤来她的嬷嬷:“媚儿的嬷嬷指尖功夫了得,姐姐脱去鞋袜,让这老奴为你捏捏脚,缓去疲乏。”
“使不得。”我对梅妃如此地待见自己,琢磨不透。
无论是在宫中,还是从前在府中,她都不会将自己所爱之物,送我把玩。何况,是父亲精心挑选,送进宫给她的人呢?我怎能差遣!
梅妃摇头,幽幽细叹:“姐姐真是糊涂了,妹妹和姐姐都乃龙家的人,姐姐侍候太子爷,也是妹妹的荣耀。姐姐将身子养得好些,即便太子爷没有到妹妹那小住,也至少不让那些女子得了空当……”
梅妃字字如珠,红唇张合间,抖露心声。
我终知晓了她之意,原来她也有怕,怕那几位为太皇太后祈福的侧妃,回宫伴在太子身旁,从此令太子忘了她。
“依倩儿拙见,太子爷对梅妃情深意切,其余女子皆是过眼云烟……”我并不想与她争宠,也不愿与其他人为敌。
梅妃笑而不语,临走时,留下了句我意想不到之言语:“梅儿希望,姐姐能截住太子爷往其他宫迈的脚,姐姐只管大胆去住。”
我望着她的软轿颤颤而去,就听一旁的小宫女软软递话:“太子爷已下了朝,往月妃的院子,去了。”
“知道了。”宫中不止梅妃,我更排不上名。
月妃,芯妃出身显赫之极,又深受皇太后、太皇太后喜爱,太子爷去她们的院落,又何足为奇?
“侧妃,您就不怕她们生下一儿半女……”小宫女嘟囔。
一儿半女?太子妃自诞下公主后,就无声无息,眼见小公主已满月,不知她眼下境遇如何?
我不敢太多揣测,太子妃身上藏着宫中的禁忌:“太子爷的龙种,谁有幸怀上,自当可喜。你等不可妄语,否则会招来祸事。”
一句告诫的话,不想三日后,就应了灵验。
小宫女脸色惶恐地奔到我跟前:“太子妃悬梁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