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丞把袋子里的东西慢慢的倒出来，洒在他父亲叶天的床头上。
叶天因为疾病而变得很老，困难的呼吸着，他转头，看着叶丞。
叶丞冷笑，从手里取出一张纸，在叶天的面前晃了晃。
“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在做什么。”
叶天浑浊的双眼望着他。
“这些，还有那些……都是我收集来的，有的还花了好多钱。”
叶丞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即使现在警察已经怀疑上你，当年的那件贪污案
“这些，还有那些……都是我这些年收集来的，有的你以为能瞒多久？当然，我也向经方透露了一些信息，顺便把我的事情也家伙在你那儿，毕竟，子债父偿。”
叶丞睁开眼，俯下头，伸出手轻轻顺着叶天的头发，“我可是一直在等着一天，瞪着你死的这一天呢……我要亲手毁掉你的一切。”
叶天猛然的呼吸急促，手颤巍巍的伸向一边，想要按急救铃，叶丞却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他行动。
“爸，你都快要死了呢，如果查过来，我可就成了罪犯的亲属啊。但是如果我把这些证据全都给给经方，那么变成了大义灭亲英雄，怎么看，怎么划算。”
叶丞摇了摇头，看着叶天惊恐的眼神。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你这么脆弱的样子……真可怜啊，真可怜。”
说完，叶丞将那警铃放在老头手里。
“医院里都是我的人啊，你拉断它也不会有人进来的。”
叶天颓然地喘出一口浊气，捏紧了被角。
叶丞坐在一边，从兜里摸出烟来点上，吸了一口，微微攒着眉头，用手摁着太阳穴。
“我啊，辈子活过来，只有跟夏依在一起那几年是真正开心的……可你却逼我走上这条路……你为什么非要逼我……”
他将烟取出来，眯着眼睛，轻轻烫在老头干瘪的胳膊上，叶天用力一个哆嗦，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
“还记得不，你跟我说的话。你当时跟我说，如果我再和那个夏依纠缠，你就让她在教师这一行无法立足。你说啊……你有通天一样的本事，我这一辈子都不能违背你……”
叶冲重新坐回去，仰着头看着窗外，一点一点将烟灰洒落在叶天的床边，叶天咳嗽起来。
“你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真的百分之一百爱另一个人，你说得对，我不是，夏依也不是。你赢了，她最后还真的没选我。但是这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就连百分之一都要给我抢走呢？百分之一……的幸福，都不肯给我？为什么呢？不明白……”
叶丞的烟燃到尽头，他将烟蒂抖进烟灰缸里起身，整整衣服，俯身看着叶天。
“在追查上来之前，你还是自杀好了，蒙上污点，让他们不用再追查下去。”
叶天猛地摇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叶丞嘘了声，伸出手去，捏住他的点滴管看了看，慢慢拨快了速度。
“你的验尸报告上会写死因是金属慢性中毒。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开室内设计公司了？”
叶丞笑了笑，起身，看着叶天颓然而惊慌的眼神，慢慢走出门去，将锁落上。
他转过头靠在门上，取出支烟点上，吸了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脚步声轻轻地过来，他抬起头。
“叶丞”叶颜停在他面前，他换上一副笑容。
“姐。”叶丞直起身，将烟摁在一边的垃圾桶上，“你怎么来了？”
“你刚才进去做什么？”叶颜不回答他的问题，愣愣地开口。
叶丞微微攒眉，很快又松开。
“没事，就是看看他死了没。”
“你想杀了他么？”
叶丞忡神，忽然笑起来，走到叶颜身边，轻轻开口。
“你不想？”
“叶丞……他是你爸爸。”
“我管他是谁！”
叶丞摁住额，咬紧了牙盯着她。
叶颜迎着他的目光半晌，终于哀哀叹出一口气。
“别这样……看你这样，我很难过。”
那句话仿若魔咒，叶丞呆呆地看着她，直至神色崩溃失态，他埋下头，举起只手来掩着脸。
叶颜伸手，慢慢地摸摸他的头发。
叶丞的头发质地很好，摸上去让人觉得手心里扎着舒服。
上一次这样摸他的头，是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时候他还和夏依在一起，少年意气。
然后最后一次亲近，叶丞在结婚后一个礼拜找到她，六神无主，坐在那里不啃声也不动，过了很久，突然将头埋在她肩上反复呢喃。
“姐，我好痛啊……真是好痛啊……你救救我……”
可再问下去，他又什么都不肯说了。后来叶颜才从别人那里知道，那天夏依消失了。
“想出去聊聊么？”叶颜微笑着看他，轻轻拉住他的手腕。
……
在被欧阳赧找到的那一刻，夏依心里就开始有一种隐约的惶恐。她知道叶丞已结婚，生活美满家庭幸福，按理她不该奢望什么。可看见欧阳赧后，第一个念头竟是淡淡的失落。
那种认真像洪猛灾害一样席卷而来，将她吞噬。
然后在她调整好心情之前，村子里来了新的客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女人开着车，男人一直呆呆地看着窗外。
等车停下，两人走出来时，终于有人认出来他们是财经版头条的人物。
小孩子好奇地蹲在道边看他们，女人拽着男人下车，走到村民面前笑容可掬。
“请问，夏依在哪里？”
“那边，就是山腰上那个小房子里，老师现在应该还在给娃娃们上课。”
“谢谢您。”
女人笑眯眯地点点头，转过身扯扯叶丞。
叶丞犹豫了下，抬头望了一眼，叹了口气又摇头。
“算了姐……我……我没脸见她。”
“说什么混话，有脸没脸都是她说了算，你没资格。”
“可是我……”叶冲依旧踌躇着，偷眼又看看那座山。
真是高，高的光看看就觉得头晕，不知道那人是怎么一住这样多年的。
叶丞揉揉眼睛，突然近乡情怯一般地执意不肯前进。
叶颜怒了，一巴掌打在他后脑上，叶丞吃痛，倒抽一口气回头看着她。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偷偷找人跟了人家这么多年，现在终于能见了，居然说要走？”
“我想见她可她不一定想见我啊？”
叶丞皱起了眉，烦躁地拿出烟来点了。
叶颜眼明手快地将他的烟抢下来。
“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去了？”
“你去干吗？”
“你知道我要干嘛。”叶颜挑起眉，一双桃花眼泛出恶意的光。
叶丞打个激灵，想了又想，终于默不作声地别开脸，静静地朝山上过去。
夏依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下课等在门口的除了往常的家长，还有叶丞。
尽管他站得很远，可夏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样貌没什么变化，依旧精神爽利。
夏依呆呆地看着叶丞，看着混在家长中的那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做，甚至不知道该不该上去认他。
于是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叶丞发现他，然后大步流星地过来。
直到叶丞站在他面前，夹裹着那种熟悉而让人不安的气息，夏依才猛地发觉自己就像病了一样一直死死地盯着他。
“你……”
“你……”
他们开口，然后尴尬地笑了笑。
夏依往后退了一步，定住神看着叶丞。
“你先说。”
“我……”
叶丞踌躇了下，抬起眼看着夏依，“我来看你。”
夏依一愣，旋即挤出个笑。将书抱得更紧一点，仰头望着他。
“谢谢，我过得不错。”
“你……”
叶丞语塞，盯着夏依看了很久，烦躁地抓抓头发。
“我，我……”
夏依静静地看着他。
叶丞说不出话，她也说不出话。
十年太久，让所有的东西都随时光淡化。
而最终，他们谁也开不了口说点什么。
“你们站着干什么？夏依，带我们去你家坐坐吧。”
叶颜适时说了句话，调剂了这种莫名紧张的氛围。
夏依将眼别开，看看叶颜，微笑着点点头。
“好啊，这边请。”
叶丞焦躁地死死望着她的背影，看着夏依与叶颜偶尔轻声谈笑，瘦弱的脊背好像厚实的墙，冷漠地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叶丞握着拳头，一声不吭跟在他们后面。
走过很高的台阶，终于来到夏依的屋子。
那间屋子隐藏在山腰中部，视野辽阔，蚊蝇繁多。
房间里布置得很简陋，正门进去，用帘子隔开两个房间，一个是夏依的卧室，另一个用来堆放杂物。
夏依有些不好意思地端出碗筷，给他们盛饭。
叶丞沉默着一口一口往嘴里扒拉，也不知是否尝出了味道。
饭桌气氛凝重，夏依轻轻将碗放下，这些年她肠胃总出问题，吃很少一点东西就感到饱胀。
她走进房里，拖出棉被铺上床，叶冲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等她抬头，又很快躲过去。
食不知味的一顿饭吃完，叶冲固执地捞起袖子开始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