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昭说完便闭上了眼,脸上一行泪水。
齐殇惨然:“是,谁都没错。可我族人的命,又该谁来负?”
这一刻齐殇忽而了然,他和贺昭看似超脱,但即便是“死”,也不能逃出“有所待”。
齐殇眼前忽而闪出贺昭教他背《逍遥游》时的情形。两人一坐一立,他当时心思并不在书上,而是胡搅蛮缠地惹得贺昭一笑。
齐殇眼里落泪,体内烈火燃出。
“齐殇!”贺昭对着迎空而上的火球大喊一声。
沧海桑田的相处,他怎会不知齐殇心性?
苍天尘土,赤子心怀,兄弟知己,都在这一刻搭了上去。
贺昭闭目,化成一道水脉冲了上去。
看似与世无争,实则身处凡俗挣扎,一刻也不能歇。
他如是,齐殇亦如是。
九天之上水火相撞而后交融,巨大火团、水流相撞,层层焰云翻转,水气弥漫如雾。水包火,雾隐云,层层叠叠,如花如幻。
九州之地,人尽皆惊,此异象到底所示何事?
七
齐殇衣衫破碎,落入一片沙漠之上,飘落在地。
他周身被火烧焦灼伤,跌进沙里,烟灰尘土遮不住他那副少年容貌,凤目无神,额间莹黄不见。
齐殇赶回扶掖山后,只见满目破败,精灵散尽。
他到山巅一看,方洲池枯,囚水树倒,而那座贺昭用一片树叶给他化的房子,也已不见了。
“贺昭。”齐殇喃喃,“哥。”
后记
扶掖山主又一次偷溜下山,据说是去找故人,当然无功而返,跪在了扶掖山巅。
“你和他是一个性子,他当初带回了你,你又怎能带回他呢?”
“娘娘,他真的不在了吗?”
华衣慈目的女子微微摇头道:“他以身挡火,为你挡了天劫,又替你赎杀孽,自然灵魄已散,即便......”
“即便什么?”齐殇追问,他觉得娘娘一定有什么隐瞒着没说。
“即便他还在,轮回几世,也不记得你了。”身着华衣的娘娘翩然而去,留下跪在正殿的齐殇。
齐殇转头看着出去的娘娘,跪在正殿里对着自己的神像苦笑道:“哥,世人皆以为是我解了那场灾祸,他们重修扶掖山,供我为神,你说可笑不?”
“哎,当了神仙也不好,还得被你母亲罚跪,也喝不到酒,就是你酿得那个很难喝的苦酒。”
“其实也不怪娘娘,我偷偷化了身形去凡间。你以前总说我不求上进,现在我都能出口成章了,跟凡间一个教书先生交谈许久,忽感人生浮云,万物苍狗。”
齐殇跪了一天还不想起来,就这样一直跪着。
齐殇抬头看着娘娘说:“您一定知道他在哪里,我可以一直跪,跪着等您的回答。”
身着华衣的娘娘叹息闭目,终在齐殇跪了一百年后,再次站到了他面前。
扶掖山正殿之上,人族之母抬手画了一处凡间景像,华灯将尽,人渐稀微,齐殇泪蒙眼眶。
他惶惶起身离殿而去,衣袍翻飞,就如当日奔到扶掖山巅。
入夜人已渐渐走散,桥上滴滴冷雨落下,一黑衣少年举伞慢行,面前忽而落下一红衣少年,拦住前路。
黑伞微微抬起,露出俊朗面容,他看着这一红衣少年问:“兄台?可有事否?”
“在下齐殇。”
“哦,齐公子,借过。”
一黑一红擦身而过,齐殇看着他就要略过的背影失神,话语卡在喉间,抬手想轻扯他衣角,终悬在半空。
“你没带伞?”他转身问齐殇,手中伞已遮在齐殇头上。
齐殇看着自己微湿的肩膀,冲他点头,忽地一笑。
这少年也回之一笑。
那次也是他覆手在他头上,将被几个小孩子折磨得快要死掉的他,捡了起来。
一场雨,心绪浮杂,往事难追,伞桥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