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史书记载,秋氏先祖出身中原没落贵族世家,性情顽劣,好精舍美婢花鸟梨园,吃穿用度无一不精。
壁画中他也是衣着精致形容桀骜,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把一个不值钱的玉扳指戴在了大拇指上,还小心保存到了现在。
昏黄的灯光让他的身影被模糊开,虞若站在壁画前,手指描摹着画中人隔世的轮廓,心下里不由有一分难言的忧伤。
大概是,觉得再传奇的人物终究也不过一捧黄土罢了。
秋云谒拿过玉扳指仔细比对着,神色凝重,然后转身又走向那王座。虞若也跟着他,两个人将小盒子放回原处,围着王座打起了转儿。
“你看。”秋云谒突然出声道,手指轻轻敲了敲王座底部莲花浮雕的一处。
虞若有些茫然,然后惊讶地看见,他手法极快地在那处点了什么,然后莲花浮雕啪嗒一声掉了下来,弹出一个小小的口子,秋云谒顺势一拉,一个摆着一件红衣的玉托盘缓缓露出。
这间红衣的年岁应该已经很久了,颜色已经暗沉,上面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虞若拎着衣领子站起身来一抖,瞬间尘灰飞扬,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然后将衣服铺开在宝座上。
看得出来,这件衣服料子极好,便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表面仍泛着淡淡的光泽如月华流水一般,精致立体的剪裁与繁复细致的绣花显示出主人高贵的身份,尤其是裙摆处的九只活灵活现的金凤凰,绽开来的尾巴缀着珍珠与宝石,流光溢彩绚丽夺目。
九只凤凰……
“九凰流月裙……”虞若喃喃道,见秋云谒不太理解的模样,解释道:“传闻秋氏先祖有爱妻名月卿,先祖爱其之深,寻来四海珍宝亲手为其打造一件九凰流月裙,月卿起舞之时,若九凰围绕,容姿夺目无人可及。”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月卿病逝之后,秋氏先祖伤心欲绝,而却有人称曾在宫里见过月卿。”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强占臣妻的故事。
“但传闻也终究是传闻,九凰流月裙被藏在宝座之下,与玉扳指遥遥相对,显然别有用意。”虞若手指勾勒着裙摆处翩然欲飞的凤凰,冰凉的丝线划过娇嫩的肌肤。
光影在她明媚的容颜上跳跃,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出一分温柔的水意。秋云谒瞧着那件红衣,脸上却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他转头又看向那壁画上并辔驻足于悬崖之上的两位先祖,目光沉沉,仿佛想穿越这壁画的阻碍读懂他们眼底那未曾被记录的秘密。
虞若忽然咦了一声,跪下身来将裙摆捧在手心,抚摸着那上面缀着的精致珠玉,“不对,云哥哥,你看,这个,还有这个,不是普通的玉石,这是山河碑上的石头。”
她常去山河府找温知言,对于山河碑也较为熟悉,这种色泽和纹理只有山河碑上的石头才有。
她抬起头,对上秋云谒的眸子,眨巴着眼睛,“云哥哥,你说,不会你家老祖宗为了讨夫人欢心,凿了山河碑给她做了条裙子吧。”
要真是那样,就活该他遭报应了。
秋云谒问道:“你听过山河誓吗?”
她诚实地摇摇头。
秋云谒看向那个装着玉扳指的小盒子,沉声道:“山河誓就是指,相爱的两个人一起跪在山河碑前许下一生的诺言,如果虔诚与真心感动了神明,神明就会让山河碑掉下一块石头,以此象征他们坚若磐石的爱情。”
“你是说,这是他们爱情感动神明后掉下来的石头?”虞若不由得好奇地又摸了一摸,眼底却有一丝暗色,“不过是人类编出的浪漫童话罢了,将未知的缘分寄托于神明,其实根本毫无用处。”
就像她的父皇和母后,在山河府情定三生,不也是落得那样的结局。
根本毫无意义。
“但正是因为有希望,所以才能感知到这尘世的美好啊。”
温柔又带着痞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怀着满满的笑意与暖暖的温度。
虞若一愣,“你说什么?”
秋云谒茫然,“什么?”
看他的神色,那句话并不是他说的,而显然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手腕间在发烫,虞若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企图缓解那股磨人的灼热,而心脏里却好像一波一波的潮水翻涌而来,淋湿的黏腻与窒息又不得的痛苦折磨让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一只被丢在沙滩上的鱼,肺腑似乎都在灼烧。
秋云谒顿时紧张地蹲下身子将她抱进怀里,“若儿,若儿,你怎么了?”
虞若张着嘴,却已经说不出话来,只用那双明丽濡湿的眼睛哀哀望着他,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手无力地拉扯着他的袖子。
最后一口氧气被烈火吞没,她猛地睁大眼睛,那里面映着秋云谒颤抖的眼神,她疯狂挥舞着手臂,两只脚胡乱扑腾着,他只得全力压制着她。
她整个人痉挛了一下,手臂缓缓垂下,终于两眼一黑,彻底陷入了沉睡。
……
“慈悲的神明啊,小女虞簌愿献上神格灵魄,只求您允他再入轮回……”
“神怜悯众生,他也是众生啊,求您,求求您……”
“哪怕永生永世,再无相见。”
虞簌猛然睁开双眼,梦里的心悸此时仍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上来,她抬起手,果然满头冷汗。
梦中那个白色道袍的女孩,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跪在山河石碑前,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灵力渗透进大地,满山梨花悄无声息地开放,飘零如雨。
那张脸,明明就是她啊,可她完全想不起来,就好像这段记忆被谁抹去了一般。
可是不可能啊,常仪虞氏,人身神格,谁也不可能有这种能力干涉她的记忆。
太奇怪了。
而且,她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人类,自愿献上什么神格灵魄呢,对于灵族来说,那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算了,别去想了,今天还要带那家伙出去玩呢。
虞簌慢吞吞地起身,坐在梳妆镜前将长发笼到胸前细细梳理了一遍。这个年纪的人类女孩,应该是什么打扮呢?今天可是要去年轻人多的地方啊。她撑着下巴,回忆起之前见过的人类女孩的样子,掌心幻化出一只星月形状的发卡别在耳畔。应该,是这样吧?
她的衣柜里都是白色裙子,自然是涂山溪根据自己的品位给她定做的。他们一个涂山之王,一个神族后裔,自然是不会缺钱的,这样想想,做人倒要更辛苦些,还要四处奔波养活自己,反正他们两个不吃饭也不会死。
她一拉开门就看见路诺蹲在门口,少年一身黑衣黑裤简单利落,头发却有些乱糟糟的,遮住了深黑色的眼睛,他斜着脸,有些别扭地故意不去看她,“不是说要带我去玩吗?这么晚了还不起床,真没诚意。走吧。”
“等等,”虞簌拉住他,“把头低下来。”
“干嘛贪图小爷的美色啊?”说着还是乖乖把头低了下来。
虞簌打了一下他的脑袋,“脑子里想什么呢。”然后细心地给他理了理头发,“这样出门才对得起你的美色呢。”豆豆盒uu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