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尔从西侧门而出,一会工夫便来到了巷道口,因为这夹道衔接的几处宫殿都是偏僻的处所,所以两边的宫墙没有开设任何出口。
阿木尔向前方眺望,且见巷道深处黢黑深邃,不见尽头,还真有那么几分阴森可怕。她踌躇了片刻,喃喃道:“这来都来了,若是此时打了退堂鼓,岂不是白诓蓉烟找半天玉簪子?”
约莫是过了半盏茶时间,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厚凝的乌云遮蔽住上空,呼啸的东风拂面而来,阿木尔觉着面庞仿佛在被游魂吐息,脖颈吓得直凛,她努力睁着惊惧的双眼,挨着墙根蹒跚的前行,偶尔还会被步伐的回声吓得心惊肉跳。
只听得一阵“唧唧吱呓”的叫声,墙檐下的蝙蝠被阿木尔惊动,一边发出鸣叫声,一边张开肉翼划过她的头顶。
阿木尔被这突发的动响吓得凄厉的尖叫,脚下因为慌乱躲避,崴跌到路道中央。她的眉心随之波伏跳动,全身栗栗发颤。
良久,阿木尔才稍稍镇定下来,她回想起蓉烟所说的传闻,担心真有孤魂野鬼与自己迎面撞上的话,该如何是好。就在这个当口,她看到前方透出一点幽幽的烛光,那光花一跳一闪,焕的是诡异至极!
阿木尔吓得赶忙起身折返,可谁知刚刚崴得那一下抽了底板筋,左脚实在是又酸又麻,一个踉跄便斜瘫在地上。
阿木尔闭上双眼,带着哭腔喊道:“小辈无意间闯了这东筒子夹道,还请前人念我同为后廷妃妾,借我一条生路走,容我离开这条阴阳夹道!”
那烛光似乎是听懂了阿木尔的诉求,疾疾地朝她走来,片刻工夫,便跳至阿木尔跟前,只听得一男子明媚的说话声:“姑娘……”
阿木尔骇惧把头埋在膝间,如同一只受惊的白兔似得,颤颤发抖。
那男人见她这般模样,温和的说道:“姑娘莫怕,我不是鬼魂,是活生生的人,你看,我这手心是有温度的。”说罢,便把阿木尔那双冰凉的玉手捧进掌心。
阿木尔本能的想迅速抽回,可是对方那双修长的手掌,散发着洋洋的暖意和久违的安全感,并且将她握的牢牢的,可以说是从心理到身体上都无法产生抗拒。
阿木尔睁开眼睛,借着宫灯的烛光,打量着面前这个年青男子,此人鼻梁拔卓挺立,容貌俊美,流星剑眉下有一双的单眼皮瞳眸正关切的注视着她。
阿木尔是个久居深闺的女娇娥,何曾与男子这般对视过,羞怯地低下头道:“宫中除皇上以外,不可能会外男出入,眼下已经是酉时,便是侍卫也该退出乾清门外,公子乃是何人?”
那男子道:“在下是瑞亲王绵忻,今日入宫来觐见皇上和太后的。”
阿木尔吃力地想起身行礼,奈何脚不着力,只得作罢:“我方才崴伤了脚,不能起身施礼,还请王爷海涵。”
绵忻微微一笑:“我见姑娘穿的是藤底云头鞋,应该不是给人打杂的婢女,论起来皇兄的嫔妃与我乃是平级,无需在意这些琐碎礼数。”
阿木尔黯然垂眸,寻思着眼下好不容易遇到个活人,还是提着宫灯的七尺男儿。若是请他帮忙,送她离了这阴阳道那便再好不过了,只是男女大防,二人身份有别,怎可同行。
绵忻似是看出她的心思,主动问道:“姑娘,眼下你已经动弹不得,若是再耗下去,天降暴雨,你定是受罪不起,此刻四下无人,姑娘若是不介意,本王陪你出去可好?”
阿木尔虽说有些避讳,可是碍于绵忻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只得应允:“那便麻烦王爷了,我腿脚不便,请您托着我袖口袍襟,慢走便好。”
似是天公不遂她的心愿,夜空中闪过一道紫色树枝纹似的闪电,耀得阿木尔双目一白,紧跟着轰雷炸响,暴唳地打破夹道的阴诡沉静。
阿木尔被雷鸣声惊地遽然一抖,绵忻赶忙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安慰道:“别怕,别怕,本王在这,没事的。”
绵忻虽说人长的英气健硕,但是声音却是苏软温煦,底气中还带有一丝空灵,立时便让阿木尔平静下来。
阿木尔的脸像是块被烧火钳敲打过的薄瓷:“让王爷见笑了,我这会子实在是惧怕极了。”
话音方落,就有松针似的雨点落在了他俩脸上,绵忻见天色恶劣,赶忙说道:“姑娘,此时赶路倒也无妨,若是待会云密雨稠,那将倍加难行了。”
阿木尔此时也是焦急:“王爷,我便是由你托扶也是行不快的,若是因为我而让您淋雨,我岂不罪过了,这样吧,你出了这巷道后,打发个奴才来帮我便是。”
绵忻怎会丢下一个受伤的女儿家于暗道里而不顾,他果断地说道:“姑娘,本王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了,来,你趴在我的背上,我送你出去。”
阿木尔犹豫片刻,不经意间和绵忻四目交汇,这一瞬,二人的内心均起了波纹状的涟漪。绵忻有股子说不上来的滋味,喉结和心跳都在上下拨浮,阿木尔也羞红了绯颊,自耳根到后颈火热闷燥。
绵忻扭过头,身子呈半蹲状:“姑娘不必害羞,我……我不是存心逾矩,更没有非分念想。”
绵忻只觉得后背一沉,阿木尔那双纤手搭在他的双肩上,他缓缓立起,用胳膊肘托起阿木尔的双腿,两只手握于身前,绵忻的劲道孔武有力,宛如枷锁似得不让阿木尔坠落,就这样,二人便怯生生的向巷道口走去。
阿木尔趴在绵忻那宽厚的肩膀上,隐约地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一种莫名的安心油然而生:“王爷为何要走这个阴森小道?我还以为这宫里只有我会这么喜欢另辟蹊径呢。”
绵忻回道:“我今日乃是阔别数年后第一次回宫,便去了奉先殿给先帝敬香,这东筒子巷与那里相连,所以便抄了这条近道往返了。”
阿木尔复又问道:“那王爷为何不带着侍从,只身一人走这阴阳路不觉得瘆人么?我反正是被吓得不轻!”
绵忻稍稍侧了侧脑袋笑道:“奉先殿是皇家祭祀列祖列宗的地方,寻常人等不可进出,所以本王就干脆没带侍从。不过姑娘也别老问我,我一个铮铮男子途经这里倒也无妨,倒是你,孤身溜进来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