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序脸色变得惨白,他小时看过三口百惠演的《血疑》,知道这种病意味着什么,他已隐隐猜到下面将会发生什么,他死死的握住自行车的龙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撑住身体而不会倒下去。
顾榕继续说,语速如机关枪般快:“白血病知道的吧,不好治,还特费钱,一经确诊,戴瑶家便如同塌了天。后来,戴瑶嫂子说,有个公司老总的儿子看上了戴瑶,只要戴瑶点头,不仅她侄子看病的费用人家全包了,而且,还会把戴瑶、她嫂子全安排进峡港的好单位上班,还有,如果戴瑶肯点头,她嫂子也答应和戴瑶的哥哥复婚,复婚的目的,就是再生一个娃,希望骨髓能配上,好了,我总算说完了,大致就是这样,细节就不要追究了。”
顾榕长舒了口气,这一个多月来,怎样面对周序,面对周序又怎样说,这两件事可把顾榕折磨的够呛,现在总算说了出来,她心里压着的石头总算搬走了。
“周序,不是每一段爱情都能修成正果的。”顾榕用老掉牙的话劝慰周序。
周序默然无语,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能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恨谁,恨些什么,他只是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所有的噩运都降临到戴瑶头上,此时此刻,他宁愿是他得了白血病。
“她给了我轰轰烈烈的爱,然后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她不能这样做,这样不够意思,很不够意思。”
说完,周序笑了笑,笑得很是诡异,随后,他跨上自行车,掉头飞驰,苏克吓坏了,连忙让顾榕坐在后座上,很吃力的蹬着,努力跟在周序后面。
周序沿着马路,朝凤岗镇的方向骑去,一口气便骑了有十几里地,一路骑,一路流泪,丝毫不顾后面苏克的大喊大叫。周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当面问问戴瑶。
顾榕大喊着:“周序,你听我说,戴瑶一家人现在都在峡港,她侄子在峡港儿童医院接受着最好的治疗,你去凤岗找不着她的,还有,她已经在正月十二出嫁了,是我给她做的伴娘。”
周序连车带人摔倒在路边的草丛里,他在泥泞的地上打着滚,嚎叫着,随手抓起一把草在脸上使劲擦来擦去,揉出来的绿草汁糊满了双颊。
看着看着,顾榕也不禁哭了起来。
累得气喘吁吁的苏克想上前拉起周序,被顾榕阻止了:“你最好让周序发泄一下,要不,那股怨气会把他逼疯的。还有,苏克,今天的事,你不能跟项目部其他人说,要是说了,你就不是个男人,我才不会和不是男人的男人交往。”
第二天是周五,深夜,周序又坐上了去峡港的列车,行尸走肉般的度过七小时后,他下了火车,又行尸走肉般的找到峡港儿童医院。
周序在院门口转了会,强迫自己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然后向门卫打听血液科住院部在哪。
到了十楼,出电梯后,周序深吸了口气,然后一间病房一间病房的寻了过去,还好,门上都有牌子,上面写着病人的名字,寻到最头上一间时,他看到了戴飞俩个字,牌子上也只有戴飞这一个名字,看来是间高级病房,周序怔在门口,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而他,却没有这样的勇气。
病房里传出熟悉的声音:“妈,咱们的配型都不对,只能保守治疗,等哥嫂他们再生下一个宝宝来救磊磊,还有,我这不也结婚了么,也会有孩子的,说不定就能配上型,您别急得一夜夜的不睡啊,您再倒下,我们家可真就垮了。”
“妈担心这钱够不够,要不,还是把房子卖了吧。救命要紧啊、”
“没事的,妈,我前日又交了两万呢,别在这瞎操心了。”
“唉,咱们一个个的可把闺女耽误了,小周那么好的孩子,你说说,这算怎么回事嘛,可不就是卖女儿嘛,等哪天到了地下,你爸、你哥不得埋怨死我,我可没脸见他们。”
“没事的,妈,这也不挺好的,一举四得,救了磊磊,哥嫂复婚,我们都找到好工作,全家还聚到了大城市里面,周序人再好,长得再风光,穷光蛋一个,有啥实用性。肖峰就是个子矮点,皮肤黑点,其他方面,我还是很中意的,而且,他们老家也是凤岗的,知根知底不是。”
戴瑶的这番话,最终击垮了周序,他收回了要去推门的那只手,木然的站立了会,把左手的包放下,转身慢慢的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周序不知道的是,门上的玻璃是单向的,他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却可以看见他,戴瑶的母亲背对着门,而戴瑶是面朝着门的,早早就看见了他,所以故意说出这一番话,为的就是让周序死心。
周序进电梯的同时,戴瑶打开了门,门口那个包她认得,是她买给周序作为他生日礼物的。
包里装着几十本小人书,每一本的品相都十分完好,看得出是周序精心挑选出来的,包的最上面有两个信封,一个信封里装着一千元钱,另一个信封里面是四页信纸,写满了字迹。
戴瑶几次展开信纸,又几次把信纸折上,终于,她将信纸撕得粉碎,丢进门口的垃圾桶里,然后,无力的靠在墙上,无声的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