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我们家和倾山颇有渊源，曾得倾山赠与祖上一块秘银，说来日或许会有所用。应家等了很多年都没有机会再和倾山再有什么交汇，那块秘银就一直无人问津。”

“发带是我偷偷取了秘银做的……见到你第一夜后回家，我就画了好了图样。数日间紧赶慢赶想做好了送你。这类贵金极难炼化，我第一次处理真的不太熟练，一开始就百般出错还割伤了手。我担心来不及熬了好几日，你们离开前最后那夜，我实在是疲累恍惚，于是被秘银热气熏到了眼睛，手忙脚乱让没冷却的秘银带松脱了手，直接溅烫坏了脚。呵……真的是狼狈得很……”

“终于是赶在天亮时完成了发带。那几日窑内高温难散，熏得我都迷糊了，出了窑才发现发带上的血渍，只能匆忙处理一下。慕云催我说你们已经出发要走了，我想着应该是看不出的，没关系，便就这样送出手了。”

“是你让慕云来送的。”世缘问。

黑曜点点头：“我也想亲自给你的，可是……是老天不给我机会。眼睛的熏伤让我见不得阳光，脚上的烫伤也颇为严重，所以、所以只能让一直恳求我的慕云替我，拿了发带去送你。”

黑曜一声叹息：“最后也只能坐在马车里，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追到你。”

阴差阳错，阴差阳错……随着黑曜的话语，世缘心中顿时感慨泛滥。

“秘银是件奇物，坚硬无比，却又可以炼制到薄如蝉翼柔软可曲。我第一眼见你时是先看到你甩着的头发的，你的头发那么长，发带是我能想到最合适的礼物了。”

黑曜轻轻抚摸着世缘湿漉的头发，哽咽着继续道：“……那天太阳真好，马会受惊，一定是被秘银折返的光给吓到了。”

两人之间静默片刻，世缘心口阵阵发痛。

她又问：“应慕云送我的所有礼物，都是你做的吧？”

黑曜一愣：“你早就发现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从你出现把我救去倾山山庄开始。我和应慕云都不知道如何把发带的环扣解开，我总是直接拿了束头发的。可你却知道。你把糊满了我的血的发带完好地解了下来，还知道这发带可以当作信物给倾山看……”世缘认真道。

“……”黑曜沉默了。

他眼泪低落在世缘脸上

“对不起，世缘……对不起……”

世缘拉了拉他的手：“你没有对不起我。”

黑曜呜咽难忍：“我一直觉得是我的错。是我亲手把你推给了慕云，是我亲手把你推到今天万劫不复之地的，都是我害得你……对不起……”

那几年的往事本以为都随风去了，此时此刻的黑曜却能够清楚地记起每一个细节。他曾坐在马车里黯然神伤，安慰自己这是注定的无奈，告诫自己木已成舟就不能再有所逾矩。既然世缘心许自己的亲弟弟，他能做的就只有成全。

应慕云欣喜地和他商量该送什么给世缘、讨她欢心，他在弟弟的眼里看到了热忱和美好，于是哪怕应慕云不求他，他照样会忍不住成他们之美。每次费尽心思雕琢物件的时候，他总跟自己说，让世缘和弟弟开心点便是好的。

挖空心思想着给世缘惊喜、揣摸每个小零件的组装和别出心裁处的日日夜夜，是除了照管弟弟外，那些年他的全部。

他是旁观者，更能看得清。他想要帮弟弟把住舵，于是谦卑诚恳地去求见了陶冉老板。他给陶冉老板的承诺，亦是给自己的承诺。可惜，他做不到，食言了。

他一日日见到应慕云越来越沮丧。爱恋的憧憬一旦被打击，便不再让人坚不可摧。风餐露宿让慕云逐渐怀念起衣食无忧的日子。他还沮丧于世缘始终不愿与他一起回去东泱成亲，在父亲的家书之下日以继夜，愈发耿耿于怀。黑曜担心弟弟会辜负世缘，但也知道插手他们感□□情终是不妥，心绪难宁，隐约就觉得总要出事。

直到倾山找到他们兄弟俩，黑曜才知道，自己的担忧都是真的。倾山寻到他们下榻的客栈，倾山掌门甚至亲自前来，恳请他们兄弟速速回家。应慕云似是终于得到了一个足够支持他的理由，几番犹豫还是收拾包袱想要启程回家。

可黑曜是不肯的，当晚他终于忍不住问慕云：他这一走，世缘该怎么办。

应慕云面露难色，刚想说什么，凰女就来了。

浅婴带来的消息让兄弟二人晴天霹雳：世缘身怀有孕，想要舍己保子。浅婴一番骇人的解释之后，应慕云陷入了惊惧和恐慌，他无法接受挖出自己心肝给世缘的这条唯一出路。

甚至，为世缘对他的种种隐瞒感到无比惧怕。黑曜却恍然大悟，为何世缘心许慕云却迟迟不肯订下白头之约。

看着弟弟担忧、恐惧、纠结、烦躁的表情，黑曜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他把弟弟推向了世缘，却无法保证弟弟能给她永恒。他一厢情愿的成全，正是这一切的祸首。他悔恨心痛得都快要疯了。

老天给他们三个人开了一个要人性命的玩笑。

当晚他和应慕云彻夜深谈。最后，黑曜同意弟弟先行回家，自己留下。

盛鼎告诉他，若有需要帮忙，可以拿着倾山的信物去东泱山庄寻他。

在浅婴指引之下黑曜赶到东泱断龙崖，看到了让他恨不得当场死了的画面。世缘已经被断了龙尾，浑身溃败，奄奄一息。抱着垂死的世缘，黑曜知道自己别无他处可去，毅然前往倾山。

世缘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你为我做那么多，是因为内疚吗？”她的双耳开始出血，目光逐渐涣散。

“不！”黑曜猛地摇头，不想世缘有一丝一毫误会，“不是内疚，绝对不是！我做的所有都是因为、因为——”

“因为我爱你。”世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抢在他前头说道。

“……”

黑曜怔然。

他紧紧抱着闭上眼的世缘，颤抖着回应道：“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