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里阳光正好,穿街走巷的人还有些稀疏是能听到安南王府里传出来的几声鸟鸣——是百里辰那厮整侍弄着他老父的碎嘴八哥。
一如大多京城世家公子一般,他捻了根细细的竹签子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听着身后人一五一十地回禀。
末了,他收回手来,淡淡问道:“定夷侯还没回来?”
瞿在重彧几人出发后的几天就请了假说要回老家祭祖,至今仍未归。
百里辰轻眯起眼,“那他这个祖祭得也是够久了。”
他将手中的竹签一扔,“我进宫一趟。”
九月初的风猎猎而来,卷起了城墙上之人如塞外飞雪一般的衣摆。授九手心压在腰间的刀柄上,目光沉似水。燕卯落后他两步,依旧一副书生样,却又平添了几分淡然。城外,黑压压的军队虎视眈眈,远远的马车上,明冶烃一身黑甲,自抬了眼望向城墙之上。
“王爷?”
明冶烃收回视线,长舒了口浊气,起身钻出了马车,脚下一踏,落在了一匹战马之上,他一扬手中的佩剑,高声道:“攻城——”
军队熙熙攘攘地涌向城门,城墙之上的授九轻巧地一摆手,拉弓开弦之声传来,成千上万的箭羽布满了天空。明冶烃却普通闲庭漫步一般,仰头冲城墙上的授九笑了笑,“下来讨教一二?”
燕卯这才轻皱起眉,“九公子,三思。”
毕竟,某人走之前嘱咐他看好了这一位。
话音未落,授九便飞身而下,落在了明冶烃面前,横刀尚且还压在鞘中,明冶烃弃了战马,手腕一翻抽出了佩剑,径直刺去,授九侧身一让,道:“现在尚还有回头之路。”
明冶烃一个转身,脚尖点地,往身后划出几步,又抬剑偏身往前一挑,授九腰间的横刀脱鞘而出,飞了出去,“出招!”
授九脚下一转避开他的攻势,与此同时,伸手接住落在的横刀,反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红色的流苏打在了他手背上。他抬刀一档,挡住了明冶烃的剑尖,听他道:“心之所往,无怨亦无悔。”
授九脚下一跺,翻身而起,让明冶烃刺了一空,紧接着他横刀往后一扬,隐隐有气流漫过,明冶烃一跃而起,一阵爆破引起的尘土飞扬在他先前所在的地方漫起。授九手上的横刀一转,欺身跟了上去,明冶烃脚尖一点地,只好连连后退,手中的长剑还来不及抬起已被横刀一挡,随后寒光一现,刀尖便划开了他的黑甲,明冶烃吃痛,一掌拍了过去,授九便躲了开。
鲜血从黑甲中渗了出来,与横刀上的一同滴入尘土中。授九一抖横刀,刀尖斜指了地,冷冷道:“先前同你客气,算是尽了九方阁谊,接下来,我便与你了了私人的恩怨。”
明冶烃嗤笑一声,“九方主可真是会替重相记仇,他如今人呢……哦,大概是被山贼围困住了。”
他解了身上的黑甲,毫不在意胸口处的伤,幸灾乐祸地道:“九公子可别小看了那群贼,若真单靠我撑腰他们怎能嚣张这么久,重相带去的人手若是不够,这会儿怕已是听天命的时候了,更何况,要是贼混进些用暗器的高手去呢?”
授九无意与他纠缠,也不想听他说这么多废话,他手中横刀一抬,再次欺身上前,与明冶烃纠缠起来。明冶烃举剑相抵,还不忘笑盈盈地道:“父皇忌惮重家许久,九公子何不助我登位,也好保全重家。”
“弑父弑兄,篡位夺权,不仁不义,不敢苟同。”
定津便是这岷江西岸的一道门,只要这道门一破,往后的防线不足为患,明冶烃的军队便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路势如破竹地直逼京畿,到那时即便是禁卫军与四部军、三部营的留守士兵也抵挡不及,更不用提御林军。可偏生巧了,赶上了授九守城,如今更是耽误不了时间,稍晚一刻,京畿与各州府之间往来的驿站都有可能被恢复,届时……
说明冶烃心底不慌,那是假的。
“你敢说你不知道皇帝对付重氏的手段?难道你忍心弃将军府于不顾?授九你到时该怎么去和重彧交代?!”
“锵——”
刀剑撞在一起时,明冶烃隐隐感觉到手臂发麻,他便听授九道:“交代?我有什么要交代的?时也命也罢了——”
他突然发力一转手中的横刀,挥开明冶烃,手中的横刀也随之挥了出去,凛冽的杀意从刀尖溢出,没进了明冶烃身体中,逼得他连推数丈,喷出了一口鲜血。
授九手中的横刀倒转,背负在身后,他一敛袖袍,身后城门缓缓推开,千军万马一涌而出,独他一人站在那里,不染纤尘。
明冶烃跪倒在地,手中的长剑已然断作数截,他眼眸轻轻地转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我以为,这次会是我赢,没曾想却遇上了你。”
授九低垂了眼眸,道:“即便你没遇上我,也还有重彧与瞿汤他们,这是他们几家先祖联手打下的天下,更是他们父辈用血为陛下守住的,他们断不会坐视不理,你赢不了的,逆天命而行的事情,从不得善终。”
明冶烃却好似听了什么笑话一样仰天大笑起来,“……曾有个人也是我用血去守护的,可后来他却被囚于牢笼之中一生不得出,而我也不得入……”
他悠悠地瞥了授九一眼,恰能看见他领口因打斗而露出的胭脂色的竹节玉髓,恍然大悟便缓缓地站起身来,嘴角尚就几分讥讽,“原来如此,我原以为你懂了,现如今看也是稚子心性,与你说了也无趣……倘若今日换做重彧在此,你在贼窝……”
他蓦地望进授九眼中,一张抹了血的脸显得有些妖冶,笃定地道:“我,必定能赢!”
授九一愣,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心底张牙舞抓地爬出来叫嚣,却又被他强行地按了回去,他别开眼朗声道:“栗王明冶烃,乱臣贼子,生擒——其余从叛者,降者收归,不降者,原地斩杀!”
说罢,便一转身迈出两步脚尖一点地,白衣掠过风沙,近乎逃也的离开了,身后徒留明冶烃肆无忌惮的笑声。
“授九,你信不信?”
一见他完完整整地回来了,燕卯的心也就落回来肺腑里,“万幸,公子安然无……”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