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风沙入崖
大爷的!
这沙子怎么有一股子骚味!
今日的风沙极大,我拄着拐杖逆着风往陡峭的山崖上走去。寒风将我耳鬓碎乱的头发吹得手舞足蹈,我只能眯起眼睛,看着眼前模糊不清得荒凉之地。
再过半日就到山顶了,腿脚背部的酸痛感传来,身体正在警告我得赶紧歇息了。
我停住了脚步,四处张望。没想到才走了两天半,周围的草木渐渐消失殆尽了,周围已经剩下些零零散散,同我一样直不起腰的枯木了。
嘿咻嘿咻,我赶紧寻了棵横在乱石堆中的粗大树干,将手中的拐杖斜靠在手边。一屁股坐下,甚是舒服......唉,可恨身上的酸痛也随之缓缓泛起。
沙子吧,这些恼人小东西也趁机躲进了我的衣裳,无奈,我只能用满是老茧的手试图将它拍了去,随便捶捶大腿缓解酸痛,迷惑他们,再趁他们不注意,再走个把公里,争取今日到达那里。
囊里所剩无几的食物和水也水在无形中也催促着我抓紧时间上路。
我轻叹了一口气,视线移到膝盖处的破洞,那是在山下穿过荆棘的林子时弄破的,目光一转,视线落到我这身暗红色的衣服上,如今已经蔫得更酸菜一般了。
恍惚间,我的手鬼使神差地抚摸上裙角,嘴角不住微微勾起,和儒若相识那日的情景不经意浮现。
他,是我们村头马阿叔的儿子,喝了一肚子墨水,终其一生考取功名。我也不晓得一直困在这个小村子的他,怎么知道村外的世界上怎样的,也不晓得他为什么浪费时间在一堆苍白的书上。
总之,在我印象里,他就是个浪费生命的书呆子。
他阿爹从小便将他关在书房读书,因此他也从未在街头巷尾,小伙伴的嬉闹出现过,直到那日我将浣洗好的衣物送去他家......
那时我......唔,应该是十岁。顶随意挽起发髻,腰旁扣着大大的洗衣木盆经过他读书的窗口,见他头顶发髻绑着一条绳子,直直悬挂在屋梁,捧着诗书,脸涨得通红,摇头晃脑地背诵着什么孔子孟子知乎子。
或许是他太过入神,摇头晃脑弧度大了些,头发丝被猛地一扯,他吃疼地缩回脖子,没想到头低得太过,绳子将他整顶头发都扯得更紧了些,他“嘶”了一声,没有大叫,反倒是咬着牙,隐忍着将绳结解了下来,小手还不住摩挲着发疼的头皮。
瞧见他那滑稽的模样,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忙捂着嘴,生怕自己被发现。
奈何,天公愣是不成全我。
一股妖风忽的吹过,树叶被惊动得哗啦啦直哀嚎,他闻声抬头,便瞧见了躲在树下的我。
他眯起眼,带着一丝警惕,将我盯着。
虽然气氛多少有点尴尬,到底,他眼里被疼得打转的眼泪还是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日阳光斜下,清风轻轻抚摸我枯草般的头发。不知是正巧他窗前的樱花飘落还是黑白纹的胖鸟扑翅停在他窗前,隔着那扇半掩的雕花木窗,我俩都呆呆盯着对方。
那时他十一,就这样不善言辞的他,和情窦初开的我,便悄悄“一见钟情“了。
唔......准确的说,我单方面宣布,我,小树叶,对马儒若小书呆子一见钟情啦。
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果然,能吃苦的人确实不一般。瞧这小书生,是直接把苦墨水给灌下去才有这般气质罢。
嗯?是哪来的味道,可真香啊~嘿嘿~
后来,我趁着阿叔上工时间更勤地去浣衣赚外快,当然多留了一份心给他家优惠。马阿叔见有这划算的买卖,更是对我频频点头。就这样,隔三差五我便溜到他读书的窗外偷偷听他念书,甚是善心悦目呢~
终于,在我们......额.....在我对他眉来眼去五年后,也就是他十六岁那年,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看上的男人果然不同凡响,首试便通过了童试,成为了全村唯一一名秀才。
那日,我正在溪边浣衣,听到这等喜讯时,许是我笑得太猖狂,老天都看不下去,愣是一下子让我跌进了浅溪里头。虽然染了个小风寒,但是捂着被子喝姜茶的我还是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也不知怎么得,那阵子我打从心里感到自豪,走路都呼呼生风。也许这就是书里头写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罢,嘻嘻嘻。
等等,唔......似乎哪里不对劲......
不管!十余日后,他和马阿爹终于被我日盼夜盼也盼来了。
不在似五年前的毛头小子,如今的他都可以用“风度翩翩“这样好听的四个字的词来形容了。
当然,这样好听的词也有不好的地方,它还会引来很多花枝招展,让人讨厌的女人!
“儒若~我在这!我在这!咳咳......咳咳......诶,别看那些妖艳贱货!我我我在这儿......“
天杀的,要不是个头不够高,身子骨不够壮,老娘早就挤到前头了。又何苦像只王八一样,趴在这树梢上,可怜兮兮地扯着儒若根本听不到的嗓子来迎接他。
儒若归来那日下午,我本还蹲在路边,苦恼着如何当面见见他,解解我的相思之情。
自他爷俩回来,门槛都快被祝贺送礼的人踏烂了,我也总不好这时候上门去讨衣服洗,怕是给我未来公公留下不好的印象。
就在我差点想破罐子破摔,直接爬墙潜入马家时,马阿爹很给面子地差人挨家挨户通知,说晚些时候在他家院子里摆几桌酒席,请村里的人去聚餐,顺便感谢这些年来对他家地照顾。
耳尖的我刚收到风,高兴地立即吐掉嘴里的干草杆,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捂住羞红的脸就跑回房里打扮一番。
算起来,这可是我和儒若久别重逢的第一次见面呢~
我阿叔平日守猪肉档,没少被他阿爹巧舌如簧地多勾去半两肉,于是那日他听完,便开心得丢掉手里的杀猪刀,还不忘拖走还在水缸边辫发的我,急不可耐得赴宴去了。
酒席间自然少不了热闹奉承和拼酒,一方面,我是左瞧右瞧都没看到儒若,另一方面我委实受不了那难闻恶心的酒味,便借着上茅房的由头,偷偷溜到儒若书房外,正逢他提着一瓶小酒壶在屋外石阶上赏月。
清明的月光撒到他日渐俊朗的脸上,显得有一丝超脱物外。
哈~我小树叶的眼光果真是天上地下没得挑啊~
这样好看的脸,看上一辈子我不会腻呢~
看得入神,却没料到他别过头瞧见我,微微一怔便错开我的目光,稍稍收了收手里的酒壶。
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眼,寒凉的月光下,他脸颊微微泛红。顺着他的青衫看见他手中的酒壶,想了想也是,他一个天天读书的文人,又怎会喝酒。
唔,一时有点尴尬,该说什么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