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还想我把裤子也脱了给你确认？”

“够了……”

青年脱力地捂住脸，靠着身后的树干：“我真的是没想到，没想到……”

口中应该还残存着水果糖甜腻的味道，顾北其的味蕾却已经对甜度无感了，不只是口腔，身体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了，变得麻木又僵硬。

他并不觉得生气，但现在他的情绪也绝对算不上好。

顾北其不喜欢被谁瞒着什么东西，但他不想生江遥的气。然而嗓子不舒服什么的当然也不是能说服他的借口，你举着手机打哑语的时候可是半点不舒服都见不着好吗！

“我就是觉得、觉得，我们俩怎么说也算……”他困难地深呼吸几下，才继续说下去：“也算，认识了，在一起玩，我是真心拿你当好朋友，我这人一点都不喜欢亲人，可以说挺慢热。”

“短时间内了解不到一个人的底细我觉得我不会……”

说了这么多后，顾北其发现他居然罕见地鼻子一酸，不知那算不算是难过，但他的确产生了一种被人耍了的错觉。

“你不是故意耍我们，对不对？”

那人于是朝他走近了些。

顾北其耷拉着脑袋，他能听到那人很轻地叹了一口气，里面满满的都是无奈。

“我不能说。”江遥真的就那么靠过来了，他一离近，顾北其瞬间被一股气息包围起来，这让他莫名感到恐慌。

“为什么啊？”

“不知道，”江遥道，“但不是很想，也不能够。”

顾北其被这话里另一层激得耳朵后面烧起来：“那你对我……”

“应该只是个意外。”江遥忽然又退后几步，没再继续给他造成心理压力，顾北其抬起眼睛：“装女孩子，很有趣？”

“我从来没说过。”

“啊也对，你也从来没刻意画过妆。”顾北其隐忍着说，“……也不穿小裙子。”

江遥揣着外套转过身，打算走了。

“江遥……”

江遥。

这个名字如今在嘴里过了几圈再念出来，意义完全变了，顾北其试着起身，却脚下一歪差点站不稳：“操蛋，这是谁给你起的名字。”

真的操蛋。

长发美颜加上雌雄莫辨的名字，说起来这场伪装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什么样的人才能一眼认得出……

“你学琴，学了几年？”江遥忽然扭头问了一句，他嗓音清冷，但并不低沉，还没到达那个年龄，调子完全处于少年与成人之间，却是好听极了。

顾北其没反应过来，本能地回应：“从小吧。”

“小是有多小？”

“这我，忘了，应该是没怎么记事的时候起就——”

“那，那个人，”江遥改为面对着他道：“什么样子？”

“呃，哪个？”

少年轻咬着那几个字：“你心里那个人。”

晚间的风还是夹着夕阳余温腾起，扑到青年脸上，给那上面渡过一层不知为何物的光彩。

“……很温柔，很美好。”

江遥耳朵里钻进这忽而含羞带怯的形容词，心脏受不了地漏了一拍。

“她很早以前是个家里蹲，就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去上学。她家里面很和睦，父母都很疼她，帮她找家教，护着，爱着，没受过什么委屈。”顾北其被勾动着记忆，“有点任性，也很……可爱。她喜欢跳芭蕾舞，喜欢听我弹琴，喜欢我朋友唱的歌，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聊天，她摩尔庄园玩得特别好，她妈妈每天帮她氪金，养了七只颜色都不一样的拉姆，还……”

“行了。”

顾北其：“诶我还没讲完呢。”

少年耐着性子：“那人叫什么？”

“点点。”

江遥心里狠狠一抖，抬眸就看到青年温柔的眉眼：“但那是圈名吧，大概，是不是有点萌萌哒？”

“……”江遥选择性忽略若干不必要的信息，嘴里三个字毫无预兆地吐出来：“芭蕾舞……”

“嗯？啊。”

某位沉浸在美好回忆中的傻缺很快忘记了烦恼，哈哈两声，模样很找打：“咋的，你也会跳？”

我跳你大爷跳。

江遥眉毛生生抖了三下，死死盯着某人不自觉的手：“拿开。”

顾北其已经被撩拨起了坏心思：“行了吧，少年，都是掉了马的人还有什么必要私底下给哥装？你要说有什么障碍被大老爷们儿碰一下会害羞，我真的可以理解你为什么编着小辫儿出门——轻点！”

江遥手臂早已暴起青筋：“滚。”

顾北其呲牙咧嘴：“你已经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现在还要伤害我的肉.体！”

……

黎放带着萝莉，一大一小手里捏着跟棍儿，蹲在地上画圈圈：“这俩人为什么这么慢。”

话音未落，小树林儿里一声脆响。

黎放后知后觉地望天，橘红色的天空中掠过几只黑色的乌鸦。

“哟。”他拍拍手里的土星子站起来：“我还以为你俩今儿不打算回去睡了。”

那两个人并肩走出来，夕阳西下，给每个人身上都染了个亮堂的颜色，看上去颇有种朦胧的美感。顾北其眼睛都不敢往旁边瞅，脸红透了，江遥打的。

黎放好意过去扶他，眼神之中流露出关切：“夫妻不和？”

顾北其抡起胳膊，叫他有多远滚多远：“天灾人祸。”

“哈……”

“嘿你还乐我。”顾北其把目标对准一脸开心的小萝莉，佯装吓唬：“小崽子你还有事瞒着我们没说明白呢，把你爹的证书和银行卡交出来。”

“快给他。”黎放附和：“你知道这个东西差点害的那个姐姐被当成小偷抓去公安局吗？嗯？”

钊阳不乐了，取出自己书包里面藏着的袋子递过去，顾北其接下，捏一把她小脸儿：“这才乖。”

袋子里鼓囊囊的还塞着别的东西，顾北其于是又摸出来一包……糖。钊阳脆生生地说：“给你了。”

“一整包都给我了？”

“昂。”

顾北其抽了两根递给她：“那请大家一起吃。”

黎放接过小妹妹的糖，心里浮起轻飘飘的肥皂泡泡：“谢谢。”

这丫头到头来居然跟自己亲上了，真是见者感动闻者落泪……

顾北其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那俩人手拉手一蹦一跳地奔跑在只剩下一点点边的夕阳霞光里，很想拿手机把这沙雕的一幕给拍下来。

鼻子底下又伸过来一只手：“我也要糖。”

顾北其：“……”

顾北其：“你丫还敢……”

虽然看得出他很气，但念在最后还是哆哆嗦嗦把余下来那整半袋橘子味水果糖递过来的份上，江遥决定原谅他刚刚的失礼，手在里面掏了几下：“一颗就够了。”

顾北其感到自己心口仿佛中了一箭。

少年往后捋了一下头发，往那糖袋子里塞进去什么东西，然后隔着几米的距离一把抛回去。顾北其仰着脖子去薅，一下子就够到了：“诶你这就家走啊？”

少年叼着糖棍，手插裤兜里走远了。

顾北其抖开糖袋子，被镭射纸包裹、晶莹剔透糖片之间，那串钥匙被碰撞得叮当作响，掉出来，沉甸甸地落进他的手心里。

“……靠。”